萧然：“你踩着过？”

雅虞摇头：“那没有，我可眼尖得很呢。”语气里隐隐还有几分得意似的。

他嘴角微动，没有作声。

二人走了大半个时辰，日头已经高高挂起。雅虞有些气喘，回头一看后面的人，却见对方脸都没有红一下，仍然泛着冷冷的白色，好像一点也不累。

萧然看她一眼：“累了，不如坐下歇一会儿？”

“好啊，”她道，“二哥渴不渴？那儿就有山泉。”

萧然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一望，点了点头：“你在这儿坐着，我去弄水来。”

雅虞担心他身体，不想让他累着，正要开口说自己去就好，可嘴才一张，对上他的目光，又默默地闭了回去。

她伸手托着腮，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微微蹙眉。

刚刚那种感觉难以形容，仿佛……不可违抗一般。明明二哥说话的样子和语气都这么温柔。

真是奇怪。

*

萧然走到山泉边，伸手摘下树上一片巨叶，旋身而上，凌空踏于水面，用叶子接着自泉眼中汩汩涌出的水流，水满过半，则又飞身落回地面。

他将叶子的两边轻轻卷起，指尖翻飞，做成了一个简单的漏斗，动作很是有条不紊。

“尊主，昨日光明门的人去七星阁讨说法了。”白汉卿从树后缓缓走出。

萧然仍然鼓捣着手里的叶子，头也没抬一下，嘴上淡淡问道：“是只有他们自己人？”

“不止，光明门的人还请了玄月宗和天山教的主事。结果应该不尽人意，据探子回报，玄月宗宗主李意欢和七星阁阁主还险些当堂大打出手。”

如今江湖门派林立，最有势力的有七派：唐门，玄月宗，光明门，七星阁，绿柳山庄，天山教，凌波宗。其中，七星阁与凌波宗都是臭名昭著的魔教，其他五大派皆以正道自居，相互联合。

萧然闻言，笑哼了一声。

白汉卿看他神色，仿佛心情甚佳。

萧然悠悠道：“以多欺少，仗势欺人，是这些白道的惯用手段，你不必做什么，坐着看他们狗咬狗就是。”

“遵命，”白汉卿道，“尊主，还有一事，近日……京城有位亲王暗中到了此地。”

萧然动作一顿：“哦？”

“对方是微服出访，有意隐藏身份，似乎……是为了寻找什么人。属下猜测对方出现在此地只是巧合，与武林之事无关，不过也已命人暗中盯着，若有可疑之处，可随时向尊主禀报。”

萧然颔首，抬眸睨他道：“朝廷那边的门路又如何？”

“除了那个锦衣卫副指挥使梁坤，其余几人都已经收下了我们的金银，日后听凭差遣。”

“梁坤？”萧然微微笑道，“我对此人倒有几分印象。”

“他不肯与我们合作，又已经知道了此事，必不能放虎归山，尊主看要不要将他……”

萧然摇头：“他是真的忠心耿耿，还是死鸭子嘴硬，一试便知。”

“那尊主的意思是？”

“你备两个箱子，一箱放双倍的金银财宝，至于另一箱……”他指腹一滑，捋平翘起的叶子边缘，语气悠然道，“放他那死对头汪林国的人头，就让他自己选——”

*

萧然回去的时候，雅虞已经靠着大树睡沉了过去。他踱步上前，低眸从她脸上轻轻扫过，并不急着喊醒她。

山中溪水叮咚，雾气渐浓，熹光映在林间，碎如星子。少女侧影柔美，肌肤细腻无暇，在光斑之间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犹如一樽玉人。

但此刻她眉头紧锁，面含忧愁与惊惧，仿佛是在做什么可怕至极的噩梦。

萧然抬手，拭去她眼尾溢出的一滴泪星，用指腹轻轻捻碎。

“梦到了什么，怕成这样……”他轻飘飘道。

雅虞沉溺在噩梦之中，对他的话自然没有任何回应。

在她梦中，眼前所见是一片浓郁的漆黑，她正沉在水底，不断挣扎。

冷冰冰的湖水灌满了她的口鼻，像刀子一样在她身上乱刮。湖中的暗影，形同鬼魅，漂浮在深处。她艰难地抬头，隔着头顶的水面，看到一抹船灯的微光。

仿佛有一个黑影站在那里，冷冷地注视着她。

当初，她父亲费尽心机地把她送出京城，想必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在半途加害于她，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

雅虞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她记得被人掐住脖子狠狠地推了一把，也记得自己落水后，对方就站在船上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沉下去。

即使没有看清那人的面容，她也能感受到那人目光之中深深的憎恶和快意。

雅虞狠狠打了个寒噤，猛然睁开了眼睛。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双灰绿色的眸子，在强烈的日光下，他的瞳色显得比平素所见时更浅，几乎接近碧青。

转动之间，流光溢彩，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