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镇因莲花峰得名,这莲花峰怪石耸立、崎岖坎坷,当中暗木丛生,极不好走。
杜雅虞此刻站着的地方,就是莲花峰的顶端,这儿原本有一座高耸入云、遥不见顶的石峰,眼下却……消失无踪。
确切地说,是整座石峰都被削去了大半,只剩下一块光秃秃的石台。
不仅仅是这石峰,旁边的杂草斜木也都被连根拔起,简直像是被狂风雷电扫荡过一般。
杜雅虞皱眉看着眼前的情形,疑惑丛生。昨日她也有上山采药,那时莲花峰顶明明还是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竟……
正百思不得其解,对面断崖高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雅虞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人从上面跌落下来,青色的衣袍如帆影翻飞,擦过重重树枝,直至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她低呼出声,脸色大变,连忙放下背上的竹篓,赶上前去察看。
对方那一身青衣已有多处磨损撕裂,身上血色交错,皮肉外翻,简直惨不忍睹。
雅虞吸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脉象,感觉到还有一线生机,不禁微微怔住。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还有一息尚存。
她从前襟内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当中仅有的一粒补丹,喂入了对方嘴中。
看着对方含进丹药,雅虞才注意到此人的样貌,微微一怔。
清俊幽邃,如琢如玉。即便脸上布满尘土和血污,都无损其俊美,长眉修目,鼻梁高挺,连嘴唇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处处透着清贵卓雅。
这样的人怎么会从断崖上摔下来,莫非是……遭了强盗?
见他喉头滚动,应该是吞下了丹药,她轻吁一口气,使出全身的力气才把人扶起,勉强用自己整个身子半架着对方,一步步艰难地往山下走。
雅虞根本背不动他,只能如此半拖半撑着走,每走十数步便要停下歇一歇。
日头高高地挂在头顶,在林间小路上落下点点光斑,碎如星子。
她雪白的脸庞透出淡淡的粉色,额间也冒出了细汗,不过一刻钟工夫,就有些头晕眼花了。
她侧过头看了那人一眼。
日色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精致无暇的轮廓。虽然很微弱,但还是能听到起伏的吐息声。
雅虞咬唇,继续拖着人一步步地往前走。
*
等走到山腰处的小木屋,天色都暗了。
等在门外许久的刘阿婆看到她,神色一喜,连忙扔了手里的东西跑过来:“总算是回来了,谢天谢地……”
看到雅虞身边的人,她一滞道:“阿虞,这……这是谁?”
雅虞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浑身酸软乏力,筋疲力尽,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刘阿婆见状不再多问,忙帮她扶着人进屋,将那男子安置在了矮榻上。
雅虞喘了口气,正想将来龙去脉告诉刘阿婆,没想到刘阿婆看着榻上那年轻人的脸,突然就愣住了,不一会儿又哭又笑,且伸手不住地轻抚着对方的脸:“二郎,是我的二郎……是我的二郎回来了……”
雅虞看了半晌,说不出话。
刘阿婆是个可怜人,早年她的丈夫和长子接连去世,后来连小儿子也不知所踪,为了等小儿子回家,她就一直一个人住在这个地方,度过了数年。附近的人,都传她是天煞孤星之命,克死亲夫,又克儿子,少有人与她亲近。
不知是不是因为遭遇了太多变故,刘阿婆常常神志不清,有时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这会儿是又犯老毛病了。
“二郎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阿虞,他会不会死?”刘阿婆紧紧抓着雅虞的手,害怕极了。
雅虞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他还活着,就是受伤了,要先把伤治好。”
刘阿婆连连点头:“治,得治……”
她俯身用自己的袖子把榻上人的脸一点点擦干净,目光闪烁,神色间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二郎,我的二郎总算是回来了……”
雅虞看到对方苍老灰暗的脸如镀了一层浅浅的金光,一下子亮堂了起来,不禁两眼泛酸,不忍再多说。
*
莲花镇地处青州城,是个小地方,人不算多,所以镇上的郎中也是屈指可数,最出名的要数住在太平巷口的金大夫。这镇子上的有钱人家都是请此人上门看诊,他医术还算不错,只是出诊金收得太高,寻常人家根本请不动他。
雅虞赶到医馆的时候,已近二更,小学徒张罗着闭馆,一看有人进来,张口就赶人:“去去去,都什么时辰了,今儿不接诊了。”
雅虞急得不行:“家中有人从高处摔下来,伤得很重,求求通融,让我、让我见金大夫一面!”
小学徒见惯了这些事,很是不以为意,拿起扫帚就要赶人,却被人狠狠打了一下手,一把推开了去。
他一见来人便不敢做声,捂着手灰溜溜地走开了。
来者不是别个,正是那位金大夫金世荣。
金世荣原本听到外面嘈杂,是要出来骂人的,哪知道这大晚上上门来求诊的竟是个天仙儿,雪肤红唇,纤腰束素,一双星眸含着盈盈水光,真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他在莲花镇这破地方待了许久,还从未见过此等美人,一时间色迷心窍、股掌发热,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家中何人生病?”
雅虞见这位金大夫本人亲切异常,并没有因为她穿着粗布麻衣就拒人于千里之外,松了口气道:“大夫喊我阿虞就好,我就住在莲花峰下,今日……是我兄长不慎从崖上摔落,跌成重伤,情况危急,想请大夫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