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媚儿受伤以后,掌门下了明令,准媚儿在天门自由出入。
媚儿在河边走,满腹心事化为河滩上的一个“陆”字。
看这个字看得出神,忽而身边想起了稚嫩的声音“嗯?六?壹贰叁肆伍呢?”
就这一句话,生生惊掉了媚儿手里拿的树枝“小孩儿,你刚才说什么?”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脑子里面跳出来了。
“这不是只有六吗?壹贰叁肆伍呢?”
那几个孩子奇怪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不理解:“陆”不就是六嘛!这个姐姐自己写的字,这样的神情是怎么了?
媚儿失魂般呢喃“陆蕴秋,六先生”。
世事如戏,若真是同一个人,就太过玩笑了。
儿时结识的那个人,现在想来,确实不像是寻常人。遇到他的那天,好像是前世了。
小小的身子挡在他的面前“你的家在哪儿?”。
青衫少年,弯下身来,冲着她笑“我没有家了”。
小女孩儿眼珠一转,有了一个主意“那······”缓缓地把小手伸向他,瞧着他的眼睛,问得认真“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媚儿飞奔回清幽殿,直接闯入南逾师兄房间,翻箱倒柜,直到找到陆师伯的画像。
把画像展开,用手遮盖住面容,只留下一双眼睛。慢慢地把手拿开,画中人的确就是自己一早就认识的人。
“六先生”。
当初,带他回家之后,整日里没少缠着他“等我练成这上面的一两招,先生便收我为徒,教我武功,如何?”。
是的,当年她遇到郁风的时候,撒谎了。进天门前,她有名字、有家人。
她还记得自己当初拐回家的那个书生,他的双腿废了。也不知道那场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在不在村子里。
郁风每日入夜前都会喝杯青梅酒。子术给的那包药,还剩下一点点。对媚儿来说,把药放到酒里再简单不过了。趁人还在昏睡着,偷偷溜进去,拿到令牌的钥匙,更是容易。
媚儿踏着月光而来,开锁声声扰了宁静。牢门打开,媚儿很想知道“你们来天门多久了?”
寒来暑往了几遭,细算下来,长长一声叹息“十四年吧”。
“十四年,我来天门也十四年了”看来,那年掌门去山下,不止是把年幼的自己带了回来,还有他们。
媚儿扔进去两个包裹,背过身去“换好衣服,跟我走”。不知何故,许氏夫妇被关了这许多年,按理是不会相信任何天门弟子的,可现在偏偏就莫名的信任她。
三人走出后山,直走到最后一关。媚儿先让他们躲在暗处,自己走过去,想办法把人支开。
媚儿拿出掌门令牌“掌门有令,今日休息”
十几年来这个入口从未断过人看守,怎么就今天有个这个特例“媚儿?”
媚儿做出为难状“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心存疑虑,可天门弟子唯掌门令是从,再者,媚儿平日里再胡闹也不会拿掌门令来开玩笑,也就依命撤走了。
人走后,许氏夫妇二人现身出来,是离别的时候了。
媚儿将那块玉牌从脖子上解下来,干脆利落地递过去“玉牌收好”
许夫人接过玉牌,怀着满腹心事叮嘱媚儿“你也离开吧”
媚儿的脸上露出了和当年陆蕴秋一样的笑,可说的话截然相反“我六岁开始便生活在这儿,这儿是我的家”。
此番一别,各有各的归属,许掌门拉着夫人,朝山下走“走吧”
这里是入天门的门户,诓了别的人离开,媚儿就自己守在这里。前路、后途也能静思个清楚明白。
我在想天下这么多人,怎么碰巧,只看你一眼,便能入心呢!原来,是你。也罢,此间种种权当还你。
“这个给你”记忆中,有位身着华服的少年,站在一个脏兮兮的乞丐面前,递给她一个馒头。而后,牵着身边着粉色长裙的小女孩儿,离开了。
“所有人都该恨他们,该杀了他们。可是我不能,掌门和师父救了我,免我颠沛流离、免我食不果腹、免我孤苦无依。师兄弟、姐妹同我一起长大,是亲人。差不多一般年纪。他们与此事无关。”
媚儿指着自己心口,那里,表里都疼得厉害“你要毁了天门,这儿,容不下你了”。
挚爱可负,至亲不可弃。
黎明破晓,昨夜走的人又回来了,媚儿有了新的去处。
郁风醒来时,内力运不出来,笑这丫头用药挺毒的。
打开门,见媚儿直挺挺跪在地上,不见服软“您关着的人,我给放了。您要罚便罚,要杀便杀,媚儿无怨无悔。”。
这丫头额头上发了虚汗,手指微微颤抖,郁风呵斥道“明明怕得要命,还嘴硬”。
木已成舟,郁风也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回去吧”。
媚儿本是求着一罚,可是掌门不罚,媚儿心中不是滋味。
心里五味杂陈的回到清幽殿。回来时,看到禾苏殿主笑着对她。师傅一直都在院子里等自己,面对掌门的时候,媚儿可以不怕死的把话一股脑全说了,可到了这儿,吞吞吐吐的“师父······我刚才放了几个人离开。媚儿对不住天门”。
那两个人放就放了,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禾苏宽慰她道“无事”
“掌门怎么会被你一个小丫头算计了。他若不想放人,凭你有天大的本事,这人也离不开天门”
媚儿抬眸,尽是疑惑。关了十四年,现在默许把人放走,掌门是想做什么?
“这世上,许多事光靠看,是看不明白的。你得走,走着走着,也就明白了。”领她到她自己房门口,熬了这几天,该歇歇的“你昨夜没睡,去休息一会儿”。
媚儿怎么也睡不着,敞开门,疏疏气,在案前练字静心。
南逾端药来时,就看到她安安静静的样子。他也安安静静地站在门边看着她,不言语。
嗅到了药香,媚儿抬首,倒是媚儿先扰了南逾。
他走了进来,将碗放到桌子上,招呼媚儿过来“药刚煎好,趁热喝”。
媚儿走过去,步步小心,连开口请求,可是很小心翼翼“师兄,我能看一眼心法吗?”
心法,南逾一直都贴身带着,媚儿要看,他想也没想就拿了出来。
翻开一看,果然是自己儿时就已经熟悉的招式,这下媚儿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纵使陆蕴秋不在,纵使他日各派群起而攻,天门也有救了。
心中的大石头落地,说出的话里,也有了欢喜“你等一下”
媚儿打开柜子,里面有一只匣子,匣子里有一本书。这就是这些年,朝廷、武林人人明里暗里在找的《天门心法》。就连媚儿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东西竟一直在自己手里。
媚儿拿着这个匣子递给师兄,说道“我的嫁妆”。她低着头,视线未曾离开那个小匣子,说道“成婚吧!”。
这几句话听下来,南逾措手不及之余还有些欣喜,可他知道非媚儿本愿“你不需要理会掌门。天门,你也不用担心,当今武林,除了坤另外,其他门派的武学我都已经学会了。就算他们发难,师兄也应付得了。”
媚儿哭哭啼啼的“我劝过了,可是掌门说,不成婚,就不要我了。等离开了天门,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我不能没有家,不能没有你们。”。
南逾急忙把匣子从她手里接过来,放到桌子上,那碗药的旁边,把她搂到怀里,轻轻地拍打她的背,十几年都是这样的,难于最怕的就是媚儿伤心难过掉眼泪了,万般都由着她,柔声哄着“不哭了,成婚。不哭”。
媚儿从南逾的怀里出来,擦干了眼泪,铁下心肠“这样也好,遍洒请帖,婚礼那日,师兄只需在天下人面前用上几招心法。另外将天门心法供奉于礼台之上。纵使他们再怎么恨天门,也不敢与天门心法为敌”礼堂上,就算是有人有胆子和本事把心法抢了去,得到的,也不过是残卷。
总觉得寒酸了些,媚儿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嫁妆就只有这个。媚儿身无长物,所拥有的都是天门给的。可是成婚总得备些嫁妆,这个匣子,你一定要收好”。
南逾不想她不开心,忍痛劝着“你若不愿······”。
媚儿摇着头,认定要嫁,便是更改不得了,也不许他再推辞一句“长长久久待在清幽殿也好,爬尸山、蹚血海也好,我都陪着你。”。
脑子认定要嫁,这颗心早就认主了,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改得了,现在是亏待了师兄,媚儿满腹歉疚“死生随你,师兄别嫌弃”。
好梦由来最易醒,南逾牵上媚儿的手,牵的很稳。“心之所向,死生不弃”。
这一夜,知之像往日一样,睡得安稳;禾苏殿主含笑绣着龙凤枕;媚儿宽衣,盖着被子倚在床上看书;南逾把那个匣子放到柜子里,拿出他们小时候玩的拨浪鼓,摇着;郁风一直跪在祠堂里。
夜,静悄悄的,有一只鸽子自天门飞出,落在了明黄黄的宫殿。
郁风掌门给他们两个人订好了婚期,这几日,天门上下都在为婚事做准备。
有日子没见掌门,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还生不生气,媚儿泡好一盏茶,过来时,郁风坐在院子里看书,不看她“你端来的茶,我可不敢再喝”。
媚儿把茶放他面前,扭头就走“您不喝,就自己倒了”。
赔罪都能这么理直气壮,郁风有些后悔这些年对她太过骄纵。拿起茶,饮一口,茶水是好喝的很。
媚儿这边刚一出门,就遇到了人。赶忙行跪拜礼“参见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