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凌自小就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少年时期上阵杀敌,十九岁便被封为抚远将军,立下战功无数。她每每只是想到这些,便足以骄傲自豪,得意自己喜欢的是一个这样举世无双的英雄。
却从没想过,她和他的荣耀是不能并存的。
“我......”萧惜月缓缓开口,嗓音微微发哑,“我去求父皇,父皇那么疼我,他一定会答应为凌哥哥破例的......”
萧承煜垂眸看着她,没有答话。
声音倏然停住,萧惜月缓缓将后半句话咽下去,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
皇帝是疼爱她,但也只是宫闱内的放纵与疼爱,一旦事情牵扯到了朝堂和天下,他不会为了任何人有一丝一毫的留情。
“我们生来就是皇家的人,”萧承煜俯下身坐在床榻边缘处,声音微微放低,“得到了旁人羡艳的一切,就注定了是要放弃一些东西的。”
“可是......我放弃不了他,”萧惜月垂下眼睫,眼泪无声的滚落脸颊,“六哥,我真的放弃不了他.....”
-
手里一直捏着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案几上,狼毫上沾着的墨汁缓缓染透了铺在桌面上的宣纸,留下一团突兀的痕迹。
秦凌眼里有一丝骇然,他微微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小五......你是病得魔怔了吗?”
重生?
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死后重生吗?
太荒唐了。
他自小学习兵法和儒家知识,对佛教道教并不了解,但也清楚的知道根本没有人能抵抗生死、扭转时间。即便秦汐的态度很诚恳,秦凌还是难以说服自己去相信妹妹的话。
“去年秋天,你在北疆游猎的时候,遭遇北狄人的突袭,”秦汐将脊背靠在身后的靠背上,抬眸平视着秦凌的眼睛,缓缓道,“虽然很快便被后来赶到的援军解救,但是右腿处还是留下了一道很长的疤,是吗?”
秦凌的右腿下意识地收了收,微微怔愣了一下,“你怎么会知道。”
当时秦凌因为一些军中琐事心中烦闷,才没有带随从,单独骑着马去军营外的后山处打猎解闷。却没料到正好遇上从此经过的十几个北狄士兵,对方认出的单独出没的秦凌,自然不会手下留情,抬起弯刀就杀了过去。
秦凌虽然骁勇善战,但也难以抵抗对方十几个勇猛北狄军的围攻,好在秦镇得知他一个人离开军营后,迅速派人前去寻找,才在北狄人的刀口下将他救了回来。
这件事闹得不大,又被身边的人及时救下了,军营里都很少有人知道,秦汐又怎么能那么清楚的说出整件事的细节,和伤口的准确位置。
“是你告诉我的,”秦汐平静地说,“事发两年后,父亲继续镇守北狄边境,你奉皇帝旨意回金陵给祖母过寿,当时就在青松阁,是你亲口跟我说的。”
事发两年后,也就是今年秋天。
眼下刚过新年,秦汐又怎么能知道秋天发生的事情。
秦凌搁在案几上的右手指尖微蜷,心里原本一些坚定的信念,有了一丝崩塌的预兆。
“隆泰皇帝素来多疑又狠戾,宁可错杀一千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他怀疑的人。再继续下去,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再次对秦家出手。”秦汐问,“为了这样一个君主,放弃一个喜欢了你这么多年的人,去战场上厮杀拼命,真的值得吗?”
“小五,你知道吗,”秦凌抬手将滚落在桌面上的狼毫笔捡起来搁在笔架上,垂眸看向那张已经被弄污的宣纸,眼里有一丝无奈的苍凉,“军中的那些士兵入营前都会在供需所领一个属于自己的身份手环。上面详细的刻着自己的名字和故乡,为的就是死在战场上的时候,可以有人替自己收尸,把自己送回家。”
“大哥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他身上的血把我半个身子都染透了。身边全是那些士兵血肉模糊的身体,一个不注意飞过来的羽箭就能穿透胸膛。”秦凌微微顿了顿,缓缓抬眸,“你觉得我们在战场上这样拼命厮杀,真的只是为了替一个皇帝巩固江山吗?”
秦汐微怔了一下,搁在案几边缘的手指缓缓收紧。
“陛下是什么样的人,父亲比我们更清楚。但是我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秦凌苦笑了一下,声音缓慢,“我们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拼尽全力去守护我们的山河,让百姓免受颠沛流离之苦,国破家亡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