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笙特意重新梳洗上装,换了身最体面的衫裙,走进来行过礼后脸颊始终微微向一侧偏着,掩饰左脸颊上那道骇人的伤疤。
那伤疤看起来应该是利刃之类的划伤,从左眼眼尾到左嘴角,呈明显的弧度,从现在的疤痕程度来看,可以想象得出当时的伤口定然是深可见骨,异常凶险。
明锦看到了她的伤疤,却并没有如一般人那样表现出吃惊、诧异、惋惜、同情等情绪,视线也没有回避她脸上的伤疤,落落自然地请她入座,略微寒暄后就将话题转到了药膳汤上,虚心请教她如何给老人和患有心疾的人调养进补。
南笙本来还有些拘谨,但一说到药膳,这是她最为熟悉也最为有心得的领域,情绪很快就放松下来,与明锦侃侃而谈,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架势。
被冷落在一旁的江既白默默又提起了筷子......
好个丁明锦,从曼姬到南笙,两次三番被破例优待,人缘还真好!
得知明锦竟然与会樊居的东家熟识,甚至还是食园杂记的主笔之一,南笙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异常亲敬。
“真的吗?”听到明锦说,明年的惊蛰宴会推荐她参加,南笙一时高兴得不知该如何形容。
食园杂记堪称宁朝的《食经》,每年按四时举办美食切磋交流大会,春有惊蛰宴,夏有夏至宴,秋有白露宴,冬有冬至宴,参加大会的厨师都是由知名食客推荐,出色的菜品会被收录进食园杂记,这不仅是招徕老饕食客的招牌,更是对厨师的莫大肯定。
送走意犹未尽的南笙,江既白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危机感。
“没想到二姑娘涉猎如此之广,又是漆雕大师又是美食老饕,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样的惊喜?”
啧啧啧,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每个字都蘸着糖醋,既欣赏又吃味。
跟别人怎么总是有那么多话说!
明锦点了壶苦荞茶,倒了一茶碗递到他手边。饭后喝点苦荞茶,解腻消食,这会儿特别适合江既白。瞧瞧,她跟人说话的功夫,菜盘子都见底了。亏得南笙在菜量上把握得准,在精不在多,不然还真怕给他撑出个好歹来。
“对不住,只顾着和南东家说话,怠慢了世子爷。”明锦举茶朝他敬了敬,以表歉意。
江既白从没喝过苦荞茶,这味儿闻着就不太喜欢,但明锦的茶碗都举起来了,他只得硬着头皮一口闷了。
果然,好难喝!
“世子爷若是不喜,婚后我便辞了食园杂记的主笔。”明锦啜了口茶,轻声道。语气平静如常,听不出什么情绪。
江既白不解,“为何要辞了?你现下怎么过,婚后还是怎么过便是,我没什么不喜的。”
婚后世子府就他们俩,上面没有长辈侍候,她的空闲时间更多,多些打发时间的乐趣也挺好。
明锦缓缓展颜,笑意直达眼底。上一世,江仲珽话说得漂亮,托付中馈、绵延子嗣、恩爱不疑、白头与共……她信以为真,毅然决然放弃了所有的兴趣爱好,整颗心扑在家事上不说,还心甘情愿为了帮助他拓宽人脉而去交际应酬。她将自己活成了一个有远大抱负的男人的贤内助,却活丢了自己。
无论是上一世与明岚阔别多年后再相见,还是这一世落水醒来后明岚的绝地反抗,明锦都深受震撼与启发。
自私也好,清醒也罢,人总要先活出自己的样子,才能让人真正敬你、爱你。
明锦觉着,只有想通了这一点,她这辈子才能活出另一番天地。否则无论嫁给谁,恐怕都是上一世的复刻。
目前看来,江既白当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眼前这人笑起来时两颊边牵出浅浅的梨涡,如当年惊鸿一瞥,让人看在眼里心口止不住泛甜,想让她一生都笑口常开。
“南笙的药膳乃是家传,有脉案供她参考,效果可事半功倍。方便的话,你把老太太她们的脉案誊抄一份,明儿春诚送汤时让他顺路带过来。”在明锦笑意盈盈的注视下,江既白颇有些吃不消,忍着不喜欢又闷了碗苦荞茶。
眼珠转了转,明锦提起茶壶又给他满了一碗,见他偷偷叹了口气依然端起来就喝,猜测被证实,心底不禁有些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