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也知这次的事实在对不住二房,出事后崔氏任是急得满嘴起泡,也不曾对她、对岚丫头怨责过半句。越是这样,朱氏越觉得羞愧难当。
“是,都怪我平日里对岚儿太过骄纵,才养成她现在这副桀骜不驯的性子。”朱氏垂着头,心里暗暗做了决定,“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说服她,绝对不会让她害了全家。”
崔氏下意识心头一凛,宽慰道:“大嫂,你也别太着急,耐着心再劝劝,岚儿性子虽倔强,却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孩子。”
朱氏闻言咬唇道了声谢,捏着帕子飞快揩了揩眼角。
薛氏垂眸,飞快压了压嘴角。
哼,她这个二嫂,惯是个会收买人心的!
“老太太,二姑娘来给您请安啦!”孙妈妈高兴得竟一时忘了请示,直接就掀了门帘子进来禀报。
丁老太太闻言顿时面色大喜,崔氏更是直接站了起来,朱氏也红着眼睛站了起来,作势就要跟着崔氏往外面去迎。可没等她们抬腿,丁明锦就掀开门帘子自己进来了。
脸上的血色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精神头儿明显回来了,屋里四个女人,除了薛氏,竟都高兴得眼眶泛红。
丁老太太招手让她在自己和崔氏中间坐下,两人一人拉着一只手反复确认。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丁老太太高兴地对孙妈妈道:“再去包二百两银子给方婆子,就说是我额外的心意!”
孙妈妈乐呵呵应下,立刻着人去办。
薛氏本就看不惯老太太偏心二房的几个孩子,尤其是明锦丫头。这下子听说打赏个灵婆一出手就是二百两,心下更是不舒服。二百两啊,给个外人还不如给他们三房贴补贴补!
丁明锦一好,笼罩在丁老太太心头的阴霾就散去了大半,再看到浓妆也遮掩不住憔悴的大儿媳妇,丁老太太心头一软,道:“老大家的,你去把岚丫头带过来吧。”
朱氏闻言又差点掉下泪来,忙站起来福了福身,亲自去接人。
在丁明锦落水后,丁明岚自知有错,也用不着谁罚她,主动跑去跪祠堂了,也没有再闹绝食。只咬死了一句话:死也不嫁。
丁明媚这几日借口被丁明锦落水吓到,身体不适,一直没来寿安堂这边给老太太请安。薛氏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她素来娇惯女儿,便也随着她了。可眼下见老太太让朱氏去喊岚丫头,态度还明显有所缓和,就有些暗暗后悔,该让媚儿也跟着自己过来的。
就在她纠结着之际,门口传来动静,没一会儿,丁明媚竟是自己来了。
行过礼问过安,丁明媚走到薛氏身侧坐下。出门前她特意让丫鬟把脸色敷得比平时白了些,本想着老太太或者崔氏瞧见了或多或少会关怀她一句,这样她就可以借病将这几日没来请安的事圆融过去。
可等了又等,两人愣是谁也没有开口,甚至连多一眼多没看她。
宽大衣袖下,丁明媚双手绞紧帕子,看着老太太对丁明锦嘘寒问暖,恨得牙根直痒痒。
约摸一刻钟后,朱氏折返回来,身后跟着耷拉着脑袋的丁明岚。短短几天,她竟消瘦了一大圈。
丁明锦站起身,看着逆光站在地中间的丁明岚,前尘往事瞬间扑面而来。
上一世,她没有落水,帮着丁明岚逃离祠堂的也不是她,而是丁明媚,而且她成功逃出了家,此后多年毫无音讯,生死不知。大伯娘朱氏自她失踪后便一病不起,勉强撑了一年便身故了。
直到江仲珽登基后第四年万寿节,滇南王进京贺寿,她才得以再次见到丁明岚。
她那时已是滇南王的侧妃。
姐妹两人彻夜长谈,丁明锦才知道了离家之后她的种种际遇,也知道了她在滇南稳定下来后立刻就给家里写了家书,但彼时朱氏已经过世,她收到的只是父亲写给她的断绝书。为了不玷污家门,她便也没再试图与家里其他人联络。
滇南王对丁明岚极好,滇南王妃早逝,滇南王始终未再续弦,府中也只有她一个侧妃,两人膝下儿女一大串,算的上和和美美。只是朱氏的病故,与家里的断绝,是她生命中永远都无法消弭的痛楚。午夜梦回之时,不知道丁明岚会不会后悔,会不会甘愿在年少时向命运妥协,来换得朱氏的康寿安乐。
时光错位,看着眼前消瘦憔悴的丁明岚,丁明锦一时陷入深深的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