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玧阴沉着脸:“这病痨子既然不敢告发,定是没有收得切确的证据,依儿臣看,他不过是想保全自己一条性命。”
安瑶皇后目光流动,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含蕊,道:“你说说看。”
含蕊低声道:“含蕊猜想……九皇子此举是想敲山震虎,告诉娘娘,他已经有了娘娘的把柄,但并不打算用,而是想用那个把柄来让娘娘不要对付他而已。那个让九皇子退一步的原因,可能与娘娘救了姝美人有关……”
齐玧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母后曾救过姝美人?”
安瑶皇后微皱眉头,似乎也是记不清了。
含蕊继续道:“十五年前,九皇子的生母姝美人染上了严重的风寒,九殿下曾亲自到太医院请人前去问诊,可宫中太医并无人前去。恰巧那日娘娘也身体抱恙,娘娘仁慈,命奴婢将自己的那碗汤药赏给了姝美人。此事娘娘怕已经忘了,只是那碗汤药,确确实实救下了姝美人的命。”
说到这里,安瑶皇后这才记了起来,那些影影绰绰的往事。
十五年前的那个冬天,出奇地冷。
宫里除了当值的奴才眯着眼睛苦着脸在风中吹着,主子们都躲在自己的暖房中,躲避着这场酷寒。
正蒙盛宠的安瑶皇后裹着狐裘捧着汤婆子在景仁宫取暖,那齐帝坐在身边正在哄着她喝药。
此时忽地有个太监进来报了,说冷宫里的九皇子在太医院哭开了,说是姝美人病得要死了,正求太医前去医治,太医院的太医却“刚好”都出诊了,无人问津。
安瑶皇后当时也略感风寒,那太医却仍是十分尽心,开出的汤药把她苦得眉头皱起。齐帝听了这消息寒了脸:“多大的事,要闹到景仁宫来?”
那报消息的太监吓白了脸,慌忙跪倒在地。
安瑶皇后倚在齐帝的怀里,正想躲避那苦口的汤药,随口便推脱道:“陛下,臣妾怎么说也是这六宫之主,奴才来报个消息也是应当的。既然姝美人也感染了风寒,不如这汤药就赏赐给了她吧。”
齐帝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安瑶皇后连忙以眼神示意,地上跪着的含蕊便捧着药碗去了。
齐帝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朕能有此皇后,乃大齐之福。”
安瑶皇后闻言倒在了齐帝的怀里,娇俏的脸上泛起了一个甜蜜的笑意。
那时的安瑶皇后不会知道,这已是自己与齐帝最后的一些甜蜜片段。
说起来,事情从哪里开始变的呢?
有那么一瞬间,安瑶皇后的脑中浮现了那个姝美人的模样。
姝美人刚进宫时并没有名字,众人只见到齐帝征战后,不知从哪带回了一个冷冷清清的美貌女子。
那女子一袭白衣,细长的眉杏子般的眼。那样美的一张脸,却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似乎连情绪也没有,自入宫后便一直住在冷宫。这美人的封号,也是诞下龙子之后勉勉强强给的。众人也不知她的姓名,如今也只能以姝美人的名称来称呼她。
姝美人住在冷宫中,经常在一株梅树下呆坐着。
一日京城飘起了大雪,那梅树被积雪覆着,姝美人也不畏寒,仍旧照常坐在了树下,一头青丝轻轻地挽了个髻,红的唇瓣,漆黑的瞳孔,恍如梅树下的一副毫无生气的精致瓷器,冷面冷心的模样。
那伺候的婢女端了冒着热气的茶来,姝美人动也未动。婢女知道姝美人的脾气,只能悄声退下了。
一阵微风吹来,梅树上的积雪窸窸窣窣地落了下来,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片梅花花瓣落在了树下的茶水中。
姝美人忽地动了动,似是被那梅花给惊着了,垂首望去,杯中犹自荡漾着细微的波纹。
姝美人极缓地伸出手端起了那杯茶,用力得几乎指尖都泛白了,耳中恍惚间听见了那熟悉不已的男子声音,是含着笑的戏谑:“姑娘可知你这般饮茶是什么么?”
“什么?”少女好奇地问道,停下了准备一饮而尽的手势,眼中是一袭青衫的俊逸身影。
少女面前的精致茶壶里,煮的是这梅花上承的初雪,清沁扑鼻,泛起的雾气飘散在空中,似乎是一丝丝升腾的雪,让少女漆黑的眸子看起来更是明亮逼人。
青衫男子欣赏着这美人与美景,闻着茶香,薄唇泛起一丝浅笑,声音中的戏谑之意愈发明显了:“一饮而尽,可谓之牛饮……”
少女的眸中闪过一丝恼意:“才不是!在我们家乡这边,都是这样喝的……”
青衫男子笑着摇摇头,伸过手取走她手中的茶杯,从梅树上取了一瓣梅花置入杯中,方含着笑意将茶杯递回到了她手中。
少女接过茶水,那杯中照见了自己红霞般的脸庞,还有那如有星子坠落的眼。
少女极快地望了一眼男子,忽然别扭的转过了身子,举起衣袖掩住了口鼻,轻轻抿了一口茶水,一股沁人的清香顿时溢了出来。
那男子探过了头,似笑非笑地望着眼前忽然扭捏起来的少女,少女迎上了他的视线,眼中那张俊朗温和的脸也恍惚间与梅树融成了一体,像是一场晃荡的绮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