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名叫孙倩儿,长得十分貌美,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着一袭白衣在大雨下更显得柔弱可怜,闻言只怔怔不语。
南屏见她无意答话,急风骤雨又起,吹得那孙倩儿的脸愈发苍白。
南屏转身将刚才被自己扔在一旁的纸伞捡起,却发现那伞被刚才一砸,伞骨已断了几根,只能勉强撑开,堪堪遮住小许风雨。
一旁那写着“卦”字的招牌,底下的竹竿已断成了两截,布面被刚才的马匹踩得模糊不堪,碎成了几片,躺在南屏湿淋淋的包袱之上。
南屏轻叹了口气,将物什一一捡起,向孙倩儿走来,撑起伞挡在她的身边。
***
杭城郊外龙须岭的深处,人迹罕至。阵雨过后的夜晚更显阴沉,一弯冷月被密云笼在天际,几颗老树围绕着一座孤坟虬枝盘曲,蜿蜒着将枝桠伸向夜空。
入秋时节,寒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坟顶的几只老鸦倏忽飞起,发出凄厉的鸣叫,为这林间又平添了几分诡谲。
一身形颀长的年轻公子立于两座并排的坟前,即使是在这人烟稀少之地,他的上半张脸仍然谨慎地以黑色金属面具遮住,腰间别着一条长鞭,黑色劲装外披了件黑底暗纹狐裘,全身几乎隐入了黑夜之中。
坟前并无墓碑,衰草连天,似是两座无主孤坟,年轻公子手执一壶桃花醉缓缓倾洒在地,浓郁的醇香从阴湿的地面弥漫上升,显然是十分难得的佳酿。
酒已倒完,年轻公子将酒壶交给身边的侍从,负手而立朝头顶的苍穹望去,良久不发一言。年轻公子双拳紧握,身躯因为情绪的极度压抑而僵硬着。
那几只老鸦不知何时又盘旋飞了回来,停在枝头俯视着树下二人,湿冷的羽毛微微颤抖。秋风越发冷冽了,吹得年轻公子的衣袂在身侧翻飞不止。
似是过去了许久,那轮若隐若现的孤月早已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眼看下一场暴雨可能又将来临,侍从终于走到了两匹骏马旁,低声道:“公子,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年轻公子闻言身子微微动了动,两人翻身上马朝岭外疾驰而去,已经等待良久的骏马蹄声轻快,留下满地的荒草随风狂舞,寂寂无言。
***
江桥之上,南屏只是举着伞陪在孙倩儿身边,看着漆黑中奔涌的河流一言不发。
仿佛过去了良久,孙倩儿终于缓缓地转过了头看向南屏,嘴唇翕动刚想说些什么,此时忽然一道巨浪翻涌而来,竟瞬间激荡至了桥面,宛如张开了巨口的猛兽!
孙倩儿下意识地要拉着南屏向后退去,却见原本神情平静的南屏脸色蓦地一变,竟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巨浪,嘴唇瞬间变得惨白!
孙倩儿一惊,忙问道:“你怎么了?”
还未等南屏回话,忽听得一阵马嘶声,竟是刚才经过的两位黑衣人返回了。
见到孙倩儿二人尚未离开,为首的黑衣人目光微诧,很快便发现南屏神情有异样——她半坐在地上,皱眉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胸口,似乎难以呼吸。
黑衣人的目光在南屏的脸上一闪而过,却没有停下脚步。
“等等!”
孙倩儿促声喊道:“这位姑娘旧疾发作,还请两位帮忙尽快带她回城就医!”
那黑衣人本已掠过二人而去,此时闻言一扯缰绳止住了马,思索了一瞬,便翻身下马来到了南屏的身边。
他动作利落地蹲下身,正待伸手把脉,南屏却在包袱中摸到了什么,立刻手掌一翻吞了下去。
几乎就在这一瞬,南屏的呼吸很快平复了下来。她抬眼快速地看了一眼黑衣人,哑声道:“不麻烦公子了。”
声音中是明显的抗拒和拒绝。
黑衣人闻言冷声一笑,连话也未再说,便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孙倩儿向南屏低声道:“你为何……”
南屏摇了摇头:“我没问姐姐为何寻短见,姐姐也不必多问。”说着从湿漉漉的地上起身,神色早已恢复如常。
孙倩儿止住了话,垂眼便看到南屏被鲜血染红的衣袖,目光一动,低声道:“去我家吧,我先帮你处理伤口。”
南屏没有拒绝,两人就这样互相搀扶着向杭州城内走去。
孙倩儿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她似乎很怕水……刚才的旧疾……”
她沉默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女,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迷蒙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