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受伤的那个瞬间，会不会觉得如果寺井在身边，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呢？

越是拆掉他身上的绷带和止血贴，就越是心疼。

她能想象到他满手鲜血，却无心顾及处置时的条理，只能先用最快的方法止血时窘迫的模样。

越是替他处理伤口，心中的无力感就增长得更加迅猛。

爱留不被允许知道他计划的详细，不能成为他的共犯，只能一直祈祷着他的平安，等待着他归来，所以在这些日子中，她学会了各种各样可能会用到的知识。

即便表面上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不担心经常涉险的恋人的安危。正因为知道这是快斗想保护彼此的表现，才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而已。

如今，在血淋淋的伤口面前，这些似乎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要是可以代替他去承担怪盗基德要承担的风险，爱留会毫不犹豫地穿上那身根本不适合她的西装与斗篷。

然而以自己的造诣与能力，就算快斗脑子里哪根筋搭错同意了，也根本无法完成他的工作。

这居然会是……如此让人觉得不甘心的事……

“爱留……”快斗怔了怔，下意识伸手去擦她的眼泪，然而包扎好的绷带限制了他的动作，“啊痛！”

“你别动！”

爱留被他喊痛的声音吓了一跳，噙着眼泪训斥道。

快斗也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立刻听话地收回手。

见他并没有放弃，打算反手伸过来给她擦眼泪，爱留摇摇头，起身去抽纸巾。

“妆会花的，不要用手了。”

“……是。”

控制住情绪，一下一下深呼吸。室内仿佛猫咪炸毛了似的紧张感，终于无声无息地缓缓消散。

在爱留用纸巾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擦去眼角的泪水时，快斗就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她。

然后，他用仿佛闲聊的语气开口：“我一直都很信任爱留啊。”

“……但是，我的存在也让你很忌惮吧？”爱留沉默片刻，捏紧了纸巾，“我不像爷爷那样，是在任何时候都可以依靠的人，也不像柯南君，有着出色的能力……没有什么，值得让你信任的地方……”

世界上最令人心酸的事情，不过就是自己亲口承认自己的无能。

爱留无法代替寺井，也无法代替柯南。

极端地说，她的存在甚至是快斗的一个弱点。

所以才会在那个刹那，几乎忘记至今为止的努力，只是渴望得到造物主的视角，翻阅接下来的故事，用自己的方式帮助他。

尽管很快就反应过来，抛弃了那样的想法，但她也觉得这是作为现在的文月爱留，绝不能被原谅的想法。

除了她自己之外，不会有其他人能窥探到她的脑海。然而眼泪止住后，苦笑依然会溢出嘴角。

“哎……既然没能传达给本人，那我应该好好检讨。”快斗有些无奈地招手，“过来过来。”

犹豫片刻，爱留坐回他身边。快斗用没受伤一侧的手握住她的手，如同开导小孩子的幼师一样循循善诱。

“所以才跟来了新加坡？”

“……”

“想证明自己不是我的负担？”

“……”虽然很不甘心，但用极度简单的话来总结，就是这样，“嗯。”

快斗像是很愉快似的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

“……很好笑吗？”

爱留破罐子破摔地问。

本来想等快斗平安地回到家里的。

到那个时候再信心十足地告诉他，自己不是他的弱点，只要他信任她，她会努力成为和寺井一样能够帮助他的人。

这样等待的结果，却是怪盗基德被认定为杀人犯，而他受着伤回来，甚至不打算告诉她。

还能笑出来的人，一定是现在只能靠youtube苟活的堕落艺人们最贵重的观众。

“不是因为好笑才笑的，”快斗立刻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是因为爱留精神可嘉，觉得你很可爱才笑的。”

他松开紧握着的手，沿着爱留身体的轮廓一点点上移。直到修长的指尖撩开鬓发，替她将它们别在耳后。

“……甜言蜜语。”

无论是能把爱留的怒火镇压下来的口才，还是抚摸她脸庞的温柔的手指。

……都让人过于依恋，依恋到反而有些气愤。令自己如此沉迷的这个人，让人感到气愤。

不对。

爱留生气的对象，永远，永远都只是自己而已。

“哪有？那就来说真心话吧。”

快斗微微一笑，指背轻轻刮过她泛红的眼角，暧昧地抚摸眼下还有些湿润的皮肤。

仿佛是雪夜洞窟中的打火石，从眼角带起灼人的热度，渐渐燃烧到了脸颊。

“在机场看到你的时候，我有一瞬间……想过要不要放弃这次的任务。”

爱留怔住了：“什么？”

“你大概不明白我为什么不想让你跟过来。”他顿了顿，才认真地说，“还记得吗，蓝宝石能够传达神的意志，被称为距离神最近的宝石。我们头顶这片美丽的天空，也是因为蓝宝石的光辉才变得如此湛蓝……”

这是曾经决定偷取「星乙女」时，快斗告诉爱留的关于蓝宝石的神秘传说。

天空的蓝色来源于蓝宝石之蓝——这种在现在看来稍微有些浪漫的传说，好像是从古代波斯国传下来的。

“有关星光蓝宝石的力量，在宝石的谜团中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如果下次再因为其他的什么宝石遇到了意外……”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

“如果我没有抓住你，让你又消失不见的话……想到这里，就会很害怕。明明你回来了，但是心中却好像有某个角落，存放着你一直没有回来的记忆。”

似乎在心底的某个地方，他等待了漫长到无法细数的时间，但是快斗认识的那个爱留却始终没有回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合上了读到一半的《睡美人》，于是荆棘、城堡与公主卧室的模样都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成为了模糊的记忆。只有公主未曾睁开眼睛这一点，永远铭刻在内心深处。

每当想起来，都会重新感觉到失魂落魄。

快斗无法解释这种奇妙的违和感从何而来，爱留也听得一知半解。

“不是不信任你，我不信任的一直是自己。”他笑笑，有些认输的意味，“害怕抓不住你，害怕没有能力找回你，害怕承受不了没有你……天下的怪盗基德也会有偷完了怕烫手的东西，听完有没有觉得放心一点？”

一瞬间，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才好。

虽然认识快斗这么久了，但这还是爱留第一次距离他心中脆弱的那部分这么近。

文月爱留对无法改变的现状产生的无力感。

黑羽快斗对可能出现的未来产生的无力感。

那是如快斗所说，她无法理解、却又觉得无比亲近的感情。

所以，心脏像是回想起了直到刚才为止在胸口冲撞的喧嚣感，疼痛起来。爱留在这种揪心的疼痛中，重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本来就浑身是伤，缠满绷带，少年的身形就像夜空中漂浮的云，看起来更加缥缈。

“我不会走的，哪里也不会去。”

她鼓起勇气说完，靠在他没有受伤一侧的肩膀上。

“既然决定留下来了，就再也不会离开了。”在泳池时只能咬着牙注视的背影，此刻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让人觉得安心而平和，“蓝宝石也好，钻石也好，就算用价值连城的钻戒诱惑我，我也会好好拒绝的。”

快斗的声音稍迟了一些才响起，说不出是恼火还是在忍笑。

“你在偷换概念吧？”

“才没有，不觉得钻戒的诱惑还比较现实吗？你所说的记忆，终究只是不存在的虚假记忆而已。”

月光下，爱留扬起脸看着他，终于露出了笑容。

包扎好剩余的伤口时，已经几近凌晨。时钟在紧邻第二天的位置，静静等待新的黎明的到来。

快斗跳下床，除了肩膀抬不高之外，已经完全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样子。

“那我就去工作了！”

“现在开始？”爱留惊讶地看了看时间，“还受着伤……”

“再不找出那个拿我当替罪羊的人，就不止是受伤了。”虽然这么说着，快斗还是有些意犹未尽地将爱留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难得美好的夜晚，不能和可爱的小姐一起度过真是遗憾……离别之前，应该送我一点礼物吧？”

他挤眉弄眼的暗示成功转达给了爱留。

如果放在平时，爱留一定会打开门把他撵出去。

不过，至少这一次……

看在他受了伤的份上……

她脸色变换数次后，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快斗身边，拽住他的衬衫衣袖。

就在踮起脚的瞬间——

“等等——”他拉开她的手，在爱留疑问的目光中神秘一笑，“我可没有顶着别的男人的脸和女朋友亲吻的爱好。”

话音刚落，眼前的世界便被莹润如月光的雪白所笼罩。

无风的卧室里响起了清脆的风声，转瞬间，少女的身影被轻轻拢在冰凉的布料当中。

戴着手套的手以崇敬而色情的方式缓缓抚摸过她的嘴唇，然后它的主人毫不客气地将她掠夺。

与星月为伴的怪盗静悄悄地降临在滨海湾酒店的一室，享用着将全身心都交付于他的少女。

“……现在不怕口红掉了吗？”

怪盗存心使坏道。

爱留在唇齿厮磨间，实在没能想出什么高明的回答。于是她让步的沉默，换来了对方更加得意的窃笑。

……真是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