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平原小村,在这样平凡的村落里,很难找到一丝的噱头,唯一的喧嚣大约总在晚饭后,邻里间聚在一起侃山侃海。当然我这样说是有一点夸张的,因为祖辈父辈的话题永远离不开村落,涉及最远的大约也不过是前头的村子。
虽然如此但我却还是分外享受这份热闹,因为在睡觉前至少还能和小伙伴再闹闹,顺便听听爹高昂的声调。似乎爹在这样的热闹里有着独有的天分,我总能看到他成为中心,口水四溅,在那样的神采飞扬里,似乎觉得在这个小村子里过活一生本并不是他的命运。
初冬的太阳总是暖暖的,只是这块地儿的鱼似乎也去冬眠了,最近几天的鱼格外少,所以不过才钓了半个时辰,我已是呵欠连天。想想他们正玩得开心,我却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心里微微黯然,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从小我就一直不受欢迎,和那些同龄的孩子总是玩不到一起去,娘总说我性子冷漠,其实孩子心性,哪有喜欢一个人闷着玩的。
这样想着,钓鱼的兴致连一点都不剩了,拾起一块石头想扔下去,却又微微一叹放下了。好像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喜欢拿外在的东西发泄,何况那边还有个糟老头子在睡觉。何老儿斜靠在渡船上,头上盖着一个破旧的草帽,呼呼的鼾声真是让人火大,林家村和何家村之间的数里长河就这么一个渡船,可是这里却偏僻得除了本村人几乎没人走。
脑海里泛起爹常说起的宜城的繁荣,车马喧嚣,高台楼阁,只是我心里虽有几分惊羡,却也并没有多么向往,就像钓鱼一样,我的性子太过无欲无求。
“船家!”一个刺耳的声音打破我的思绪,也打破了冬日午后的宁静,抬眼看去,只见两个中年汉子在对岸叫船,其中一个人满脸虬髯,身材高大,另一个人身材精瘦,带着斗笠,看的不甚清楚。何老儿隔了半晌,才慢慢拿下头上的破帽,眯着眼看过去,不耐烦地咕哝了句:“来了。”说罢扶着长椅巍巍颤颤站了起来。
我暗笑这个何老儿,明明也不过五十多岁,却像是七八十的老头子一般苍老,忍不住说道:“何老儿,一下午可是有超过五个客人了,改天又要请我吃鱼了。”何老儿呸了一声,慢悠悠把船撑过去,“臭小子,也不知道吃了老子多少鱼了,迟早撑死你。”又瞥了一眼我的鱼桶,“钓了多少了?”
我不禁有几分郝然,强嘴道:“我的鱼儿已经上钩的,却被你的鼾声吵走了,这么吵我哪里钓的到鱼。”何老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想要说什么神情却忽然略略一滞,已向那两人堆起笑容,“客官,请上船。”
那两个人上了船,何老儿把撸一摇,渡船像一个比何老儿更老的人一步一摇地驶过来。忽然想起陈生以后接何老儿的班,就在这破船上过一辈子,真是凄惨,便有些后悔不该每日都打击他了。
船靠了岸,那虬髯汉子问道:“船家,多少钱。”何老儿哈哈腰,“不多不多,五十文。”我一惊差点没把鱼竿扔到河里,这老家伙,欺负别人是外地人就这么宰客吗,真是不道义。却不料那两人竟掏出半块碎银子,丢在何老儿手里。
何老儿手微微一抖,哆嗦道:“官爷,小老儿没钱找。”那块碎银子少说值三百多钱,那虬髯客一摆手,“剩下的赏你当棺材本了。”何老儿忙拱手称谢,“谢爷的赏,谢爷的赏。”我吞了口口水,暗想见者有份,等会儿怎么也要找何老儿磨点过来,那就发达了。
只见那精瘦汉子又掏出一锭银子,平平摊在手掌,那手掌上满是老茧,我疑惑他要做什么,那人把银子向何老儿一递,“船家,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答的好,银子就赏你了。”我惊得差点把下巴掉下来,我要是不磨个三五十文过来我就不姓林!
何老儿唯唯诺诺,连连点头,“官爷吩咐。”那汉子眼一斜,“这里距林家村还有多远?”这算哪门子问题,问我啊!何老儿抬头向东北面一指,“官爷,您现在站的地儿就是林家村的了,林家村有三十多户,顺着这道坡向前走半里路,再下坡就是。”
那汉子点点头,淡淡问道,“有一家叫林晨兴的吗?”何老儿微微皱眉,迟疑道:“这——”我心里一乐,忍不住叫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汉子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一喜,“哦,小兄弟你知道?”
我瞥见何老儿眼中微闪过一道厉光,转瞬即逝,我疑心是看错了,连声道:“我就是林家村的,大叔你们问的是不是一个教书的老先生。”那汉子眼中一道光掠过,“正是。”我开心道:“他就住在我家隔壁,我可以带你们去。”
“不必了,我们都是林先生以前的学生,这次回来拜见先生,但约定的日子还没到,等改日再去。”那人把那锭银子轻轻放到我手上,“在这之前,还望小兄弟替我保密。”这好说,这太好说了。我双手捧起银子,喜笑颜开。
这锭银子足足五两,我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虽然这辈子也才十二年,有了这锭银子,爹娘该有多高兴啊!正沉醉不已,忽然耳边传来呵斥声:“臭小子,高兴够了没?”我骤然惊醒,正看到何老儿一脸黑气的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