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宁眉头一跳, 总觉得这“林林”不是单纯问一句。果然, 在老周局促地回答说“对, 我们是在下棋”后, “林林”把伞挂在门边, 把仙人掌小心地放到桌上, 走到老周身边说:“我可以下吗?”他看向男人, “和你?”
老周愣住了。周聿林是他唯一的孙子,对围棋向来不太感兴趣,有时叫他在旁边观看他也不搭理, 总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面的一切漠不关心。这几天棋社闹哄哄的,周聿林大概是觉得烦, 索性早出晚归, 等散场了才回来。
他是不是听错了?他孙子居然说要下棋,还是跟他的“师叔”下?
周聿林一双眼睛是幽黑的, 定定地盯着对面的男人看, 等待对方给自己一个答案。
男人注视着周聿林半饷, 朗然一笑, 重新坐了回去, 比了个请的手势。周聿林没和他客气,坐到了老周刚才坐的位置上。摄像机和相机都对准周聿林拍个不停。周聿林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 把计时沙漏翻转过去,开始新一轮的对局。
袁宁莫名有点紧张。这“林林”能下赢来砸场的男人吗?虽然男人被赶走也有点可怜, 但是回来这样砸场未免有点过分——袁宁心里挺希望周聿林能赢的。
问题是周聿林这么小, 棋艺能胜过力挑全棋社的男人吗?刚才连他爷爷都输了呢!
袁宁忐忑又期待地看着棋盘上的对局。带上了故事之后,艰涩难懂的棋艺似乎变得有趣多了。
对局开始了!
周聿林执黑子,男人执白子。
这一局下得很漫长。主要是男人越下越慢。周聿林不一样,他每一次落子都又快又准,好像早已在心里思索过无数遍,男人刚把棋子放下去他马上就走下一步。
男人额头上开始有了汗珠。起初只是一两颗,后来豆大的汗珠子都渗了出来。眼前这孩子才一米六几,不到一米七,明显是个学生,特别小的学生,脸上挂着冷淡的神色,不像在看着棋盘,更像是放空。袁宁注意到周聿林的视线偶尔会落在仙人掌上,似乎在思考什么时候可以下完、去把仙人掌给放好!
袁宁越看越觉得妙,连他这种对围棋一知半解的人都能发现那男人落败的迹象。其他人都屏着气,齐齐看向正在进行的棋局。我的天,棋盘上差不多已经是黑子的江山!
袁宁一开始只觉得周聿林很特别,看完这半局,袁宁对周聿林的棋艺佩服到五体投地。这周聿林才十二三岁吧?居然能把围棋下得这么好!
袁宁又想到不少人告诫过他的那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不是亲眼看见了,他说不定也不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天才!
很快地,棋社里重新有了生气,每个人的表情都隐含喜悦——
赢了!
就算那男人下一步迟疑再久,白子也不可能翻身了!
棋社成员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他们棋社最小的“成员”赢了!
虽然平时没怎么看周聿林下围棋,更多的是在摆弄他种的那些仙人掌,可这种时候还管那么多做什么?能赢就好!说不定是老爷子私底下给周聿林开了小灶?
老周也纳闷呢,他这孙子什么时候学的棋?他自己都不知道啊!
男人也许久在回过神来。他望向周聿林的眼睛满含光彩,像是有精光从里面射出来。这让他有了当初和周聿林父亲较劲的感觉!那时他小,总不服气,觉得周聿林父亲只是学棋比他早,根本没哪点是比他强的。可惜一直到周聿林父亲意外去世,他都没有赢过周聿林父亲半次。周聿林像他父亲!
男人没有恼羞成怒,反而笑了起来,说道:“你学棋多少年了?和你父亲一样从小开始学的吧?”
周聿林听到“父亲”两个字,顿了一下。他对父母的印象都很模糊,尤其是众人口里偶尔提及的父亲。他知道他父亲是个围棋天才,许多人都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也能像他父亲那样在棋道上大绽光彩。
可他一直兴趣缺缺。他爷爷素来最宠他,所以也没有特意让他学,而是由着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前几天这男人过来了,棋社上下如临大敌,他隐隐觉得不妙,这几天就去影碟店那边租了点经典对局,借影碟店的机子看了看,大致摸清了下棋该怎么下。他计算能力一向很强,把经典的对局都过了一遍,在心里把各种棋路的应对方式都模拟完了——再加上平时在棋社耳濡目染学到的基础知识,基本上算是学会了。
周聿林默默回想着这些天做的事。他不擅长说谎,老老实实地回答:“以前偶尔有听爷爷他们下,”周聿林顿了顿,“真正开始学的话,大概是前两天吧。在影碟店看经典对局,看了两三天。”
男人:“……”
男人终于牙关终于咬紧了:“是吗?那你可真是天才!”
“不算天才,”周聿林还很平静地解释,“就是围棋好像比较简单。”
男人:“………………”
男人瞪着周聿林老半天,用手指着他,指头直哆嗦,却说不出半句话来。最后他颓丧地放下手,咬牙切齿地放话:“明年夏天,我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