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把土填好,一块近似于长方形的石头被竖直着插在着片土地上。辰新往下摁了摁那块石头,石头缓缓下沉,最后辰新怎么都摁不下去了。辰新拍拍手,站在一旁。荒月和涉儿也等候在旁边,少年站起来,和他们站在一起。
涉儿手里握着一把剑,她双手提剑停在胸口,剑刃反射出的寒光照在她的脸上。四面早已点起了火把,光芒不住地闪耀着。她闭上眼睛,把剑插在石碑前方。
再没有人说话。
“这就是我们的最强逆旅——无双的墓。”涉儿回头,她前面是一块块巨大的石头,石头的夹缝中不时闪出一点火光,那是老人门板前的火堆发出的光。
“回去了,无双那么强的人,他不会让你去给他哀悼的。”涉儿走了,她随便跳几下,几个人高的石头无法阻挡她。少年知道那是同调的一种运用,后来的不断地学习中他也掌握了这种移动方式。辰新拍拍那块被当作墓碑的石块,也离开了。荒月走的时候对少年招了招手,“快吃饭了,别耽搁了。涉儿会生气的。”他也从石缝中跳跃着走了。
少年还站在碑前,其实他们都知道,土里面什么也没有。无双的剑被当做纪念插在土里面,这是少年提议去做的,辰新他们三个就跟来了。从出事到现在,没有人问过无双是怎么死的。侍徒和铁龙,这两件东西只是一直出现在少年的回忆里而已。又过了一会儿,少年才转身走到石头边上。身后的火把还没有燃尽,少年也没有取走它们。一下,两下,少年也跳上石块。
他撞上迎面过来的涉儿。
涉儿这次穿上了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并不是逆旅统一着装的那种高领T恤,上面混有一些英文,连衣帽挂在衣服后面,跟着涉儿的动作一颠一颠地跳着。少年总是惊讶于涉儿的衣服,她总是不穿逆旅的装束,而且她的衣服换地太快,睡几次觉起来就看到她换了衣服。
“走啦,吃饭了。”涉儿一笑,扯着少年就跑。
少年也觉得涉儿的脾气很奇怪,一开始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之后又开心地和少年聊天。少年有一次再吃饭的时候偷偷问辰新。辰新就说,她从小就这样,其实还蛮好相处的。接着他捂着嘴巴偷偷地靠近少年,“其实长得漂亮的都有这个毛病,所以说太优秀了反而不好。”那天少年练剑的时候,辰新被逼着当靶子。
涉儿今天扎了个马尾辫,长长的头发都要到她的腰上了。少年看着那个**一甩一甩的不知怎么就想伸手摸一下,然后他就一缩头好像怕涉儿在他脑袋上敲一下。每次惹她的时候,她都会狠狠敲少年的头然后再放跑他。
少年就这么想啊想,忽然笑出声来。
身旁传来爷爷的声音,“笑什么?快吃饭。”
少年四下里一看,他现在正坐在火堆前面,手里拿着几个窝头和两片火腿。辰新和爷爷坐在他边上,涉儿坐在荒月旁边,都在吃着饭。老人啃了一口手里的窝头,又吃了半片火腿,“嗯!每次吃都觉得逆旅的伙食不错。”他笑了笑。少年也吃了一片火腿,开始吃自己的窝头,他忽然看到辰新偷偷把手伸到荒月的右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荒月右边坐着涉儿。辰新趁他转头的时候,偷偷撕了半片他手里的火腿,夹在自己的馒头里,啃了一口。少年捂着嘴偷偷地笑,辰新看到少年笑了,他跟少年比了个V的手势,把手里的窝头吃光。
涉儿看见少年在笑,也开始笑了。荒月一脸懵逼地看着突然笑起来的涉儿,“莫名其妙”荒月转过头来,接着吃自己的窝头,咬了两口窝头之后又吃了半片火腿。辰新看见他又开始吃火腿了,就开始眉飞色舞起来,少年被他逗得一直笑,嘴里的窝头卡在喉咙里,弄得他使劲咳嗽。涉儿这次没有看他们,她低着头看脚边的火堆,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着,爆出火花。少年发现涉儿竟然变安静了,火光照在她的头发上,就像照在黑夜里。
老人拿出一个葫芦,“看,今天的成果!”他把壶嘴打开,一股奶香从葫芦里冒出来。少年也有一个那样的葫芦,他的葫芦也挂在自己的腰上,不过里面已经空了。
每个人接过老人的葫芦喝了一口,葫芦最后传到老人自己手里,他把葫芦整个翻过来悬在嘴巴上面。一滴奶从里面滴下来,老人擦擦嘴,把壶嘴塞上,“味道不错,就是少了点。”他说。
少年突然有些懊悔自己刚刚没给爷爷留点。老人突然把手伸到少年面前,“乖孙子啊,借你的葫芦用用,明天再换你哈。”少年给吓了一跳,连忙说好好好,我等下给你拿。
老人的葫芦里是竹奶,他每天就提着自己的竹竿上岸,到处猎杀狂人,让来福把它们的尸体吃掉。其实每天收集的竹奶数量应该更多一点,只是没有很多的东西装。
饭后,少年随着三人到场地去练剑了。
老人回到房里,躺在床上,屋顶上破了一个洞。他一直没补,这样看天他觉得挺好。
“有颗星星啊,挺好。”他说。
来福被他放在桌子上,忽然有一滴雨从破洞里滴下来,雨渐渐变大了。夏天的雨总是这样,闻起来带着一点泥土的腥味,听起来就像一颗颗小石头砸下来一样,可是真正淋到一点还有一种清凉的感觉。
“到夏天了,”老人把斗笠待在头上遮雨,越来越多的雨水打在斗笠上,溅起水花。
“再过一会,就有的忙喽,来福。”他翻了个身,似乎要睡觉了,竹竿还放在桌子上,静悄悄的,似乎感觉不到老人对它的呼唤。
......
少年在涉儿他们的房子里避雨,自从她们上来以后,除了辰新上过一次岸,她们就没回过自己的营地了。
他们四个人团团围坐在一盏灯旁边,外面的雨砸在屋顶的木板上淅沥沥的响。少年的身上有点湿,因为刚刚开始下雨的时候还在外面练习新学的剑势。荒月哼着小曲,擦着自己的剑。门开着,辰新把手伸到外面去接雨水,天上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少年都感到一点压抑。
涉儿也看着外面的雨,说,“感觉不是怎么好,对么?就是一种,感觉空气都在挤着你的感觉?”
少年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涉儿淡淡地笑了,“真正的逆旅都会有这种感觉,当他们看见天上的黑夜的时候。我们都想着有一天,太阳还能回来继续照着这片土地吧。”
少年恍然,“‘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对吗?”
涉儿没回答,她忽的站起来,把手放在胸口上,用一名逆旅该有的郑重口吻说出那句话。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辰新收回了手,放在胸前,那上面还留着雨水,把他的皮甲护颈都弄湿了。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荒月已经把剑又扣回了剑鞘,刚刚那只擦剑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前。
少年这才回忆起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他们是逆旅。把信仰和尊严放在首位的人,不论是大小姐一样的涉儿,还是时而脱线的辰新。他们都是逆旅。他忽然想看看无双这样郑重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那个强大的人,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和他的称号一点都不相像,除了出剑的时候。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少年也站起来,单手放在胸前,脸上出奇的郑重。
辰新又伸手去接雨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荒月取了点木料放在地上烧着,涉儿和少年也盯着那团一跳一跳的火。
“你刚刚说出来的时候好认真,你在想什么呢?”涉儿问。
少年没有偏过头去看她,那个看上去并没有比他大多少的姐姐总是问一些让他都感觉很深奥的问题。“我只是想,如果无双活着在这里的话,会怎么做。”
涉儿没接嘴了,似乎不愿意讨论关于无双的话题。她盯着木料,看着那一团火熄灭。荒月又去搜集木料了,他似乎挺喜欢看某些东西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