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空青的眼前一片黑,但这也让他的所有感知,都集中在了搭在他手背上,那只温暖又柔软的手。
但是很少有地,在他人说话期间,这位殿下走了神,女孩子的声音还在他的耳边,他却在努力回想记忆中这位徐小姐的模样。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对方的时候,是对方的及笄之礼。
那时的徐荣简身着紫衣,一张脸不施粉黛,却如芙蓉般娇贵又清丽,眼角则微微上翘,带着浑然天成的媚色,但偏生又如明月般皎洁,让人生不出半点孟浪的念头。
她看向他的时候,落落大方地在他面前站定,尊敬中带着女儿家的清高:“殿下。”
伏空青见过太多的美人,徐荣简在这其中,却不算名列前茅,但是他看着女人雪白脖颈上一颗若隐若现的痣,却觉得把徐荣简与那些美人相提并论,反倒是折煞了这位徐小姐。
他不记得那天自己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但却记得她身上独带着的一股沉木香,韵味悠远绵长。
而这抹香味,也是他今日能够分辨出来对方的主要原因之一。
伏空青过去也会在不与这位徐小姐相见的日子里,很偶尔地想起这位未婚妻。
他很清楚,对方并不心悦自己,因为爱慕的神情,是藏不住的,他见过太多的贵女只是站在自己面前,便发亮的眼睛;也见过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幼妹,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因为害羞和兴奋发颤的声音。
但是徐荣简却一向进退有度,甚至称得上有些冷淡。
可现下,在如此狼狈的时候,他却听到那样的女孩子对他表白。
伏空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那位徐小姐,也不过才过了及笄之礼一年,二八年华,是和自己的小妹一样的年纪。
可是,伏空青知道,这位徐小姐,和妹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很莫名其妙地,他有些焦躁起来,突然便很想看看现下这位徐小姐含着春水的眸子,是不是如他小妹一般,带着爱慕之情看着他。
可是……现下这样的自己,真的还配得上如此的爱慕吗?
……
“我不急着您现下就回答我,殿下。”
伏空青时时没有作答,在荣简看来,已经是一个很明确的回复。
她倒是不气馁,自知在这古l.代封.建背景之下,这位太子殿下如果要对这位没见过几面的未婚妻一见钟情,才是不太合理的事情,由此心态很好地缩回了手,便往后退了一步:
“帮您联系亲信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处理,今天太晚了,先休息吧——我睡在外间,你要有事,可以叫我。”
“还有……”
女孩子挑了挑眉,云淡风轻:“不要叫我徐小姐了,殿下,我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说到底,她本身就姓荣名简,‘徐小姐’感觉是个代号似的,老提醒她是那个无名无姓的小炮灰。
她轻叹口气,这才站起身来,甚至还记得贴心地帮对方拉了拉被褥,最后又小心地把对方额头上的湿巾拿走——
伏空青说话逻辑清晰,额头也没那么烫了。
他到底是年轻,身体底子好,再睡一觉,应该也能好得差不多了,至于眼睛,等明天她出去想想办法……
荣简一边想着,一边便准备后退,但就在那一刻,伏空青突然伸手,轻轻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荣简能感觉到对方的力气极为克制,明明是要扣住她的手腕,但是也只是虚虚地绕在她手腕边缘。
她挑了挑眉,有些困惑:“殿下?”
她看到伏空青的嘴唇微张,在那个瞬间,荣简以为对方是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他像是徒劳一般地摇了摇头,最后只叹息了一句:
“多谢。”
荣简:“……”
微妙地有一种被发了好人卡的错觉。
小姑娘退到了外间,此时明月皎皎,她本身心疲倦,但是看着那高高悬挂在空中的月亮,倒是有了观月的闲情雅致。
半晌之后,她才重新躺在了床上。
外面就是微凉而凄厉的夜色,里面是那位阴晴不定随时可能黑化的太子殿下……
荣简睡得特别想香。
第二天,她还是被梨花推起来的,小姑娘一身嫩黄色的衣裙,看上去活泼又明媚,叽叽喳喳地嗔怪:
“小姐,小姐你怎么睡外头啊!夜寒露多,着凉了怎么办,哎呀……”
荣简睡得都有些懵了,还没来得及回话,对方就利索地伺候她梳洗:
“云上楼那里我已经安排妥当了,就和小姐说得一样,他们心虚得很,我说两千五百两的时候,管事儿的就同意了!”
荣简边听边点头,不得不说,这个小侍女虽然看人下菜了一点,但机灵是真机灵,也是真的忠心,一下子就给自己节省了五百两银子不说,还不私吞。
她很欣赏地看了看这位小员工,正想着这个月要给这小侍女提提工资,梨花话锋一转:
“那位……公子需不需要梳洗啊?”
荣简顿了顿,转而自己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转头,透过朦胧的屏障,她能看到伏空青似乎已经醒了,这时候靠在床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安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没有。
她犹豫了几秒,才转向梨花:“不用,把梳洗的东西呈上来就行。”
梨花显然因为她说的话而松了口气,紧接着她趾高气昂地走进内间,便把梳洗的盆碗都往伏空青面前一搁,出来又看看另一边的荣简,小声道:
“小姐,您尽快准备好,等等夫人要过来见您。”
荣简刚清醒过来,听完这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