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州看到太子在抹眼泪,他本想开口安抚,可余光还是瞥了一眼信封。
脸色有些黯然。
太子擦了擦眼泪,回来继续道:“漠北大兵集结,如今都是要围歼我们。所以舅舅的意思是渡了禹水?”
“过江得一喘息之地。”
“渡过了呢?北上与曾凡汇合?还是南下与裴潜汇合,还是西向——”
“渡过了再说。”
太子:……
“舅舅你休息一下,一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沈云州本想点头,却发现四肢有些麻木,摆了摆手。
南宫弘转身出去了,走到帐外,鬼使神差的回了头——
却看到原本风光霁月,一举一动都如谪仙下凡般优雅的舅舅,此时的身影比案上的烛火还要显得羸弱。
更让人难过的是他的表情,他的眼神。
他静静地看着那信,原本自信的眼神仿佛一下子就失去了光芒,黯淡了下来。
南宫弘心里格外的难受,生怕下一瞬舅舅就将这唯一的信付之一炬。
可最终沈云州似乎别开了头,只望着烛火发呆。
南宫弘落下了帘子,门外的胡三难得凑了上来:“我猜那信是宋思弦写的回信,写的什么?”
太子摇了摇头。
一帘之隔的沈云州手臂已经开始发麻,他本应抬手将信付之一炬。
一眼看不到希望的事情,便断了念想才是。
可他轻轻地摸索着信封,视线反复停留在宋思弦的字上。
沈云州亲启。
短短五个字,眼前仿佛她活灵活现地出现,笑着唤他沈云州。
又场景一转,床帐之内,她在他身下嘤咛出声,低声轻唤沈云州……
对她早已经柔情似水的心,如何能再次冷硬如铁。
最终,他缓缓摩挲着信封,还是不忍毁掉,心里仿佛有个声音道:看一眼吧,只看一眼,她又不知道他看过。
他终于缓慢地拆开了信,信很短。
却是让他漠然的脸忍不住莞尔一笑,又很快冷凝。
这信写的仓促,向来簪花小楷的她,龙飞凤舞跃然纸上,字体都要飞了。
信也很短,统共不过十四个字:我有话想对你说,去掉有话和对说。
惫懒的家伙,总共写十四个字还要让他去掉四个字。
最后这封信满打满算也只剩下三个字:我想你。
沈云州缓缓摸索着信,叹了口气:“傻姑娘。”
他却忍不住抬头,眨了眨眼,泪意终究被逼退。
他抬手极为不舍,眼神眷恋地看着这薄薄的一张纸,缓缓凑到蜡烛边——
这是注定没有回信的回信。
她等不到他凯旋了。
领兵征战从来没有什么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将军百战死,每一次都是向死而生而已。
沈云州抬手,眼看着信便要触碰到了火烛上。
烛火摇曳着,跃动着,跳舞着,仿佛在期待着纸张的凑近——
马上就要付之一炬,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信没存在过,
他们的故事,没存在过。
他对她的爱,也没存在过。
人死如灯灭,盖棺之后,所有存在都不复任何意义。
沈云州的手却先于信,曲起了手指,被烛火烘烧了一下。
他莹白的手指被烫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