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强胜的弟弟是去一线城市打拼的货车司机,除了吸烟没什么不良嗜好,但他从小缺乏管教,性格散漫暴躁,跟同事上司都很难处好关系,也经常换工作,在外打拼多年,积蓄依旧微薄。
这么多年来,他很少联系自己的亲哥哥,因为哥哥当年染上赌博欠了一屁股债,住在老家院子里的弟弟也没少被他连累,被追债的人打过好几次,家里都被砸烂了。
他害怕哥哥跟他要钱还债,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没联系过,但是到底是亲兄弟,两人还是互通社交账号的,就在一年多以前,刘强胜发的一条朋友圈忘了屏蔽他,他才看见哥哥开的豪车带的金链子,也意识到今非昔比,哥哥已经混出人样来了。
这时候弟弟刘强利心里又是懊悔又是妒忌,懊悔这些年为了避免被牵连,一直没有联系过哥哥,现在要是厚着脸皮去巴结,不知道哥哥会怎么想他。
但是眼看自己灰暗的人生一片绝望,刘强利心想亲兄弟之间还在乎什么面子呢?大不了被哥哥嘲讽一番永不来往,结果也没多大区别,还不如赌一把哥哥心里还关心他这个唯一的亲人,于是,趁过年期间,刘强利发信息拜年,主动提出兄弟俩一起过年,也有个家的样子。
意外的是,哥哥刘强胜非但没有嘲讽他,还对他十分热情,甚至主动提起自己年轻时候欠赌债连累了弟弟。
兄弟二人各怀鬼胎,一起回忆起过往同甘共苦的童年生活,最终敲定了时间去老家见一面。
弟弟刘强利以为自己很快就要攀上靠山哥哥从此飞黄腾达了,哥哥刘强胜却还在由于要不要把自己的底细全都对弟弟说出来,以便拉弟弟入伙。
对于这个弟弟,刘强胜也算是有感情的,当年自己欠债连累弟弟的事他确实很愧疚,也没脸去见弟弟,原本也不想拉弟弟下水,但当他回到老家,看着比自己还显老的落魄弟弟,刘强胜一下子动了感情,真的抱着弟弟哭了出来。
兄弟俩八年没见,再见面时竟没几分生疏,刘强胜耐心听弟弟说了这些年经历的痛苦与不公,看弟弟痛哭流涕地说着想要混出个人样再接哥哥去大城市享福,可惜自己不争气,刘强胜真切重温到了久违的亲情,他借着情绪的冲动,真假参半地把自己的底细告诉了弟弟。
他说自己一直想照顾弟弟,但可惜自己身家不干净,不想拉弟弟下水,所以这些年也没有联系过弟弟。
哥哥身家不干净,刘强利其实早就猜到了,毕竟他知道哥哥要文化没文化,要特长没特长,要是不是做了不干净的事情,也不可能挣上大钱,但刘强利根本不在乎这些,他自己也是没文化没特长,要是凭本事挣钱他一辈子都没法当上富人,他愁的是找不到干坏事的路子,哥哥既然能拉他一把,干什么他都愿意,只要能挣大钱。
所以说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猜想过哥哥可能是做走私甚至人贩子之类的勾当,但结果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的中间人,这完全超出了刘强利的心理承受能力,他已经不在乎违法,但他没想过杀人。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钱他挣不了,还是得跟这个不靠谱的哥哥保持距离,但他转念又想到哥哥把这种事都告诉了他,会不会强行拉他入伙甚至杀他灭口?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害怕又懊恼,但哥哥刘强胜很快看出来他的情绪,立即温和地表示:“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我相信你,但绝对不会拖你下水让你跟我一起干这些事,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就行,以后还是当没有我这个哥哥。”
说完,刘强胜从包里翻出一叠现金,看起来至少有五万块钱,他作势要递到弟弟面前,半途又收回手,放回包里,叹息道:“我的钱不干净,你还是不要沾的好,今天就到这里吧,今后我们兄弟俩还是各走各路。”
刘强利一下子被到嘴边又飞走地现金勾了魂,他立即站起来急道:“你说这种见外的话干什么?我们是亲兄弟,什么叫拖我下水?要是能跟你一起干事业,那我活着才够意思!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你千万别跟兄弟客气!做兄弟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强胜闻言感动万分地看着弟弟问:“心里话?”
“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就这样,兄弟俩一拍即合,准备一起从事这杀人洗钱的交易,刘强利原本准备辞去工作,直接去老家省会跟着哥哥混,但他哥哥却让他按兵不动,说准备给他一笔钱在大城市开一家会所,以后多一个洗钱账户。
刘强利简直像是被天上的馅饼砸晕了,想到自己很快就要成为会所的老总,什么违法犯罪的恐惧都被抛到了脑后,刘强胜也就是在他处在这种亢奋状态时趁虚而入,说自己作为中介其实拿不到几成钱,短期内也筹不到那么多钱给他开会所,但最近有个大买卖,顾客出一千两百万要制造一场意外身亡事故,这生意他吞不下来,因为手下没有案底干净的人,很可惜,不然拿提成至少有三百万。
刘强利此刻已经迫不及待成为富豪,一听这样的情况,他立即对哥哥表示:三百万算什么?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吞下一千两百万?
哥哥说:“我手下的人虽然经验丰富,但最多也就是做点手脚让警方破不了案,而这个客户要求制造车祸意外事故,那没有干净的人手参与,就做不成。”
刘强利苦思冥想半天,突然眼睛一亮:“我就没案底,我可以试试,有什么办法能做出意外事故?”
刘强胜得到了期待的回应,但很虚伪的立即否决了弟弟的提议,表示不希望弟弟沾上人命,以后心里不舒服。
刘强利则表示,自己几十年过来都没人让他过得舒服的,他恨不得干掉整个社会,现在为了让他兄弟俩舒服,干掉一个人又有什么大不了地?只要能洗脱嫌疑,他一定亲自动手。
唐嘉妈妈的悲剧便是这样发生的。
刘强胜作为中间人,期间跟唐振兴在暗网中秘密交流,确定了唐嘉妈妈当天的行程,随后便找了个监控盲点蹲守着,等唐家妈妈的车路过。
作案过程很简单,弟弟刘强利在确定车牌号后突然冲出拐角,逼停唐嘉妈妈的车,而后假装下车查看自己的车有没有被剐蹭,跟唐嘉的妈妈提出赔偿商议,就在唐嘉妈妈下车之后,刘强利拿出凶器当头一棍,当场击晕了唐嘉妈妈。
接下来的事都是哥哥刘强胜交给他的技巧,他用特殊工具固定在唐嘉妈妈车上地油门上,另一个工具阻挠安全气囊弹出,制造出安全气囊故障的假象,然后将唐嘉妈妈塞进车里系上安全带,发动汽车,全速撞上早已横在远处路口的货车,唐嘉妈妈在昏迷中遭遇重创惨不忍睹,刘强利带着胶皮手套和工具,拆除了车上的工具,交给哥哥派来接应的人,随后自己坐回货车驾驶座,系上安全带,一头撞碎了一旁的玻璃,拨通了交警电话。
从始至终,货车司机刘强利和受害人丈夫唐振兴,确实没有过任何联系,也没见过面,所以起初警方没查出谋杀嫌疑。
没想到,案子最终因为一个男学生的追踪调查,顺藤摸瓜引出了刘强胜这个作案惯犯。
通过对刘强胜的调查,警方得到了暗网通讯记录,他与受害人丈夫唐振兴的交易经过浮出水面,这起杀妻骗保案已经算是人赃俱获,警方正在准备公诉材料,除此之外,对于刘强胜这个买凶中介,警方并没有就此停止调查,但暗网的通讯记录一段时间后会被销毁,无从追踪,所以只能接手刘强胜的账号守株待兔,不久后,警方一次为饵追踪到了三名嫌疑犯,可能跟两起谋杀案有关。
而唐嘉的失踪,很可能就跟这起调查有关。
那三名被警方盯上的嫌疑人很可能有所察觉,或许是心知自己难逃法网,临死前想要找人报复。
他们起初以为刘强胜供出了他们,所以先去找了刘强胜的行踪,但很快发现刘强胜已经被捕,连他的姘头蔡女士也被抓获。
不知道这些亡命之徒为什么会把怒气转移到唐嘉身上,或许是认为唐嘉的案子牵累了他们,所以才绑架了这个无辜的受害人女儿作为报复对象。
但事情似乎又不止如此简单。
如果他们要报复受害人家属,最先下手的应该是唐嘉的外公,因为当初报案称唐振兴有杀妻骗保嫌疑的人是唐嘉的外公,他们为什么只报复唐嘉一人呢?相比而言,去唐嘉外公住所蹲守一个独居老人,比大庭广众之下绑走一个女学生还更轻松一点。
警方怀疑他们绑走唐嘉另有所图。
调查尚且处在保密阶段,警方并没有向驰宙透露内情,驰宙作为一个“外人”,只能失魂落魄的独自思索推断整件事。
他去了唐嘉的学校,向保安打听昨晚绑架唐嘉的有几个人,车子什么车型颜色,保安告诉他至少有两个人,一个人开车一个人动手,绑匪的长相他没有看清,只知道身高比唐嘉高出半头,身形十分魁梧。
而这些细节对于驰宙而言毫无用处,他连唐振兴杀妻骗保案的内情都不了解,根本无从猜测绑匪的身份,他猜测绑匪有可能是货车司机的同伙,但警方说涉案嫌疑人已经全部被抓获,包括他在货车司机老家省会打听到的那位“蔡女士”。
那还有谁?唐振兴的婚外情对象现在住在出租房里,被警方监控着,还没有完全洗脱涉案嫌疑,她的孩子也跟她住在一起,这个女人跟家人关系疏远,不可能有家人为她绑架复仇。
毫无头绪的驰宙陷入了绝望之中,向辅导员请了几天假,开始在唐嘉的校园外游荡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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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唐嘉被绑在车后座里,半边脸颊挨着座椅,汗水淹得她一只眼睛都睁不开,但她没有发出哀嚎或求助的声音,仍旧神色麻木地等待着车外的动静。
昨天深夜,她最终没有尝试摔碎手机,因为歹徒反应比她迅速,那么做非但不容易得手,还会显露心虚,并激怒歹徒,只能让危险来得更快,她得设法拖延时间。
于是,她起初顺从地接过手机,假装受惊过度,故意按错密码,几次输入错误之后,手机被锁定了一小时。
绑匪还是被激怒了,站在他身后那个高个子的绑匪走到她面前,告诉她:“我现在把这个手机带去修手机的地方解锁,两分钟就能解开屏幕锁,但我走之前会剁掉你一根手指,密码都按不对,手指留着也没用。”
唐嘉哭着说:“对不起,我脑子一片空白,让我再想一下可以吗?我记得不是我生日就是我银行密码后六位,我……我太紧张了把密码记成支付密码了,让我再试一次吧……”
那个高个子的绑匪看起来比那个健壮的绑匪年轻一些,可能才二十出头,吊梢眼,鼻翼很大,嘴唇很薄,他冷冷地看着唐嘉,低声回答:“好,那我等二十分钟,再给你输入一次,只要再错一次,我就剁你一根手指,你信不信?不信我可以提前先剁你一根让你涨涨记性,车上有止血药,不会弄死你。”
“不会错的,我已经记起来了。”唐嘉小声回答。
这两个绑匪看起来像是亡命之徒,但事实上他们还有目标没有完成,唐嘉想要尽量拖延时间,她被绑架的时候被学校的保安看见了,现在警方肯定已经在寻找她的踪迹,这辆车应该是为了躲避监控的追踪,所以才开进这片荒树林。
没有路灯的树林里一片黑暗,只有停在路边地车灯照亮一小片空地,唐嘉根本无从判断自己身在何处。
二十分钟过后,手机可以再次解锁,她这一次没再故意输入错误,为了稳定绑匪情绪,她输入了正确的密码,打开了手机,解开屏幕的一瞬间,她看了一眼屏幕左上方,发现手机运营商的标识不见了,也就是说手机的手机卡已经被绑匪提前摘除了,应该是防止警方定位追踪。
如此看来,这两个绑匪准备十分充足,应该不是临时起意,又或者是他们本就对做这种事经验丰富,经验丰富……
唐嘉心里一惊,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很可能跟妈妈被害的谋杀案有关,可如果他们是害死她妈妈的人,此刻有想要谋杀她,为什么还要去找驰宙呢?驰宙和他们家没有任何关系啊?
真相似乎近在眼前,唐嘉还没有彻底理清,当务之急是如何继续拖延时间,给警方找到她争取更多时间。
手机解锁后两个绑匪也没有露出任何激动的神色,只是平静的开始翻看她的通讯记录,这过程让唐嘉很紧张,紧张到牙齿打架,浑身发抖,感觉翻看手机的过程持续了很久很久,唐嘉就像是等待行刑的死刑犯,身体坠入悬崖般无止境地下沉,心也悬在半空等待着一场毁天灭地的碰撞。
“这个叫洲的男生是你男朋友。”那个矮个子的壮硕绑匪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安静被打破的瞬间,唐嘉浑身一哆嗦,沉默了一会,强作镇定地回答:“不是,他是我暗恋的一个男生,但他不答应跟我恋爱,你们如果仔细看聊天记录应该很容易看出来,我经常拐弯抹角地向他表白,他都或委婉或直接的拒绝了我。”
她跟驰宙的聊天记录很长很长,因为她每天经历任何大事小事,都会给驰宙汇报,还会撒娇逼驰宙给她“点评”一下,像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他们之间应该说了很多很多的废话,一天甚至一个晚上就能聊几十上百页的聊天记录,两个绑匪很可能没耐心翻太多。
最重要的是,有关案情的大事,唐嘉会打电话或者当面跟驰宙细谈,只有插科打诨打情骂俏的琐事才会在社交软件里闲谈。
但这只是唐嘉凭记忆猜测的想法,具体有没有敏感的聊天内容,她没法事无巨细的回忆出来。
“这个男生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级的?”矮个子绑匪问她。
“叫王宁洲。”唐嘉毫不犹豫地编出个名字,并撒谎道:“他是我在网上玩游戏认识的网友,不是我们学校的。”
“那他是哪个学校的?你知道吗?”绑匪神色疑惑地问她。
唐嘉险些随口回答不知道,但猛然想起几天前还对驰宙说过周末要去他们学校看他打球。
这个绑匪用疑惑地表情问她这个问题,很有可能是在试探她是否老实配合。
唐嘉当即回答:“知道啊,他是大学生了,在xh影视戏剧学院上学。”
“嗯。”绑匪神色满意地点点头。
唐嘉顿时心跳如雷,果然,这些能在聊天记录中看到的信息,这绑匪已经全都知道了,只是在测试她是否老实配合。
她的老实回答让绑匪很满意,那么绑匪就很可能会相信这个男生名字就叫王宁洲,毕竟驰宙的网名叫“洲”,唐嘉也没有给他格外备注其他称呼,但是,她的通讯录里是有“驰宙”的联系方式的,只能希望绑匪没法把王宁洲和驰宙联系在一起。
“这男生哪个系哪个班的?大几了?手机号多少?”绑匪又问。
“这些我不清楚。”唐嘉确定聊天记录里没有这些信息:“我只是他的一个追求者,他没告诉我太多私人的事。”
两个绑匪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唐嘉竭力控制着自己恐惧的表情,虽然她忍不住颤抖,但她从起初到现在一直都在颤抖,应该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不多时候,两个绑匪起身去不远处商量着什么,回来之后,就把她捆住,让她无法动弹,锁在了车里,车门“砰”地关上,此后周围就彻底安静了,她不知道绑匪在哪里,因为车灯被关了,天还没亮,她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车外的动静。
就这么躺了一夜,由于惊吓过度,精神损耗严重,她时而半睡半醒,时而从噩梦中惊醒,痛苦中煎熬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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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绑匪都是货车司机兄弟俩的同乡,矮个子的名叫张伟东,高个子的叫许峰,他俩就是最近被警方盯上的三个嫌疑犯中的两个,另外一个嫌疑犯已经因为以前的杀人案被批捕了,他俩知道,下一个就到他们了。
他们犯的罪并不是那种自首就能从宽的程度,许峰年纪轻,手上有两个人命案,张伟东今年三十九,十七年间他一共杀过六个人,早年一条人命值不了多少钱,加上通货膨胀,当年几十万的买凶费很快就被他挥霍光了,习惯了大手大脚的消费,加之担心被抓住的心里压力,收的那点钱根本不够维持他生活,所以每隔几年,他就会找中间人接一个单子。
张伟东算是反侦察的老手,实际上也算是侦查的老手,他很快来到驰宙就读的大学,假装送外卖的打听那个名叫王宁洲的学生。
他很有耐心,不急不躁,一个系一个系的打听过后没得到想要的目标,他立即猜到那个小姑娘可能对他撒了谎。
但目标并不难找,那么水灵的一个小姑娘追求的男生,条件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张伟东换了个打听方式,说一个女生要给她喜欢的男生订花转达表白,问学生:“你们系男神今天上课吗,就是周末参加篮球比赛的那位叫什么洲来着的帅哥。”
就算王宁洲的名字是假的,张伟东猜测男生名字里肯定有一个洲字,不然账号也不会起这么个字做名称。
他这么一说,驰宙系里的学生当即猜出他要找的人是学校里的男神驰宙,立即笑着回应说:“什么粥啊?你说的是我们驰宙宙神吧?他最近没上课啊,好像家里有事请了几天假,可能周末篮球赛都不参加了。”
“哎呀!请假了呀?”张伟东摆出心急的样子:“那我要去哪找他送花啊,客户交代要当面签收的呀!他宿舍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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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有些闷热。
林芝芝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在想唐嘉遇到的绑匪说不定是以为唐嘉爸爸还有保险赔偿,所以想敲诈一大笔钱,不可能撕票的,一会儿又想绑匪如果知道这些,就不可能不知道唐嘉的爸爸现在已经被抓捕归案了,保险赔偿的巨款全被冻结了,不可能敲诈到钱。
那样的话,他为什么还要绑架唐嘉呢?
最大的可能,还是报复,唐嘉爸爸或许有兄弟,想要报复唐嘉?所以对她上学地点和放学时间都了如指掌。
如果是这样的话……林芝芝心又是一揪,她难受极了,心想如果不是她反复鼓励唐嘉振作起来回来继续参加晚自习,唐嘉就不会那么晚回家,马路上就不会车辆稀少,绑匪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把人拖走。
可就算唐嘉没来晚自习,绑匪也会找其他时机下手。为什么要这么想,在为自己开脱吗?林芝芝更难受了,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无心上课。
教室里这么安静,只有老师讲试卷的声音,林芝芝好想站起来拼命吼叫。
转头看着隔壁桌空荡荡的桌椅,回忆起平日里唐嘉埋头偷吃一口零食的样子,林芝芝眼眶一热,又哭了,她趴在桌上把鼻子埋进胳臂里,尽量不发出声音,可爆发的情绪实在无法掩藏。
周围的同学听见她哭了,后桌有女生悄悄站起来伸手轻拍她后背,想要安慰她,可林芝芝却哭得更加伤心了。
数学老师停下讲课,学校里多数人都隐约知道这个班有学生出了什么事,老师就更清楚发生了什么,其实老师讲课也讲得神游天外,看见平时天天跟唐嘉手挽手玩在一起的林芝芝埋头哽咽,老师也鼻子一酸,停下了讲课。
老师抖了几下手里的试卷,清了清嗓子,平静下来,又开始继续讲课了,等到解题时间,他慢步在教室里走了一圈,到林芝芝座位旁的时候,老师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林芝芝余光看见是老师站在身边,以为老师在提醒她认真写题,赶忙直起身,擦干眼泪拿起笔仔细看试卷。
不一会儿她就分神了,头脑空空看向窗外的走廊,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路过,林芝芝吃了一惊,居然是驰宙。
驰宙脸色很苍白,唇色也发白,整个人看起来比从前憔悴许多,他神色有些紧张,低着头快步路过他们的教室,眼睛却迅速扫过教室里每一个学生。
林芝芝猜测驰宙是专门来找她的,想打听唐嘉的情况,但不想打扰其他学生学习,驰宙路过得很快,结果林芝芝发现了他,他却没发现林芝芝。
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了,马上就要放学了,驰宙很可能已经在校外等了一上午,实在等不及才进学校来找。
林芝芝觉得此刻与她心情最接近的就该是驰宙了,她很想找个能了解她绝望的人一起待一会儿,哪怕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也比现在好得多,但是再过十几分钟就下课了,她有些犹豫,这时候驰宙已经路过教室消失在她视野内,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住没有打断老师上课。
老师今天非但没有拖堂,还提前两三分钟下课了,大概就是想让心情难受的学生早点放松一下。
林芝芝什么东西都没收拾,一下课就起身从教室后门冲出去找驰宙了,可驰宙不在教室外,可能只是因为情绪焦灼就来唐嘉教室门口走一圈,现在已经离开了。
林芝芝立即下楼跑向校门外。
这时候其他班的老师都没有下课,下楼的时候还能听见临近班级里传来老师的声音,校园里很安静,安静得让林芝芝感到恐惧。
一口气冲出了校门,果然看见驰宙心神不宁的在马路拐角来回走动,驰宙平时挺拔的腰杆此刻有些佝偻,整个人都透着股濒临崩溃的脆弱感。
林芝芝居然心里莫名欣慰了一下,她下意识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看他多喜欢你呀,嘉嘉,我就说他是装的吧,假正经。”
她这一刻真的很开心,因为没了妈妈又即将失去爸爸的唐嘉有了这样疼爱她的男孩,林芝芝心想自己以后不用又当爹又当妈的心疼唐嘉了,然后猛地想起唐嘉失踪的现实,她捂着嘴忍着泪,快步跑到驰宙面前。
驰宙心神不宁的,直到听见小碎步靠近了,他才发现林芝芝来了。
“你放学了?其他学生呢?”驰宙神色疑惑又有些呆滞,显然心思还在其他地方。
“我们老师提前下课了。”林芝芝小声说:“警方那里有新消息了吗?”
驰宙眼神闪过一瞬疼痛,摇摇头,没出声。
“昨天晚自习我爸爸来接我了,我要是叫上嘉嘉把她送回去就好了。”林芝芝说。
“别说这些。”驰宙是个理性的人,即使此刻已经痛苦到难以言喻,他还是不希望说些无意义的话来缓解心里的痛苦,又或者是越绝望,他的本性就越显现出来,连客套话都不想说几句,他问林芝芝:“你们老师有没有告诉你们其他情况?唐嘉当时是从什么地方一路跑去校门口保安室的?有人看见吗?为什么她会在其他学生都走了之后回头往学校跑?”
林芝芝打起精神回答:“老师没有提任何关于学生出事的事情,学校里现在不让宣传,怕引起恐慌,我知道的这些都是嘉嘉的外公告诉我的,她留在学校附近,很有可能是因为公交车晚点了,那班车八点之后就少了,她可能等不到公交车。”
驰宙立即转头看向不远处路边的公交站台,问林芝芝:“她是在那个站台等车吗?”
林芝芝点点头。
驰宙又回头看了看校门口保安室,目测了一下距离,低声说:“这个距离以她的速度要跑一会儿了,那……绑匪可能是她熟悉的人,不然她应该没办法这么快反应过来,有这么长时间逃跑求助。”
林芝芝转头也看了看距离,有些激动地点头:“有道理!她应该是看到熟人提前跑了,我们是不是该让警察查一查她爸爸那边的亲戚?”
然而驰宙目光很快暗下去,摇头呢喃道:“不对,来人是开车追她的,车牌照也没有,这条路晚上路灯光照射范围有限,远处可见范围不大,她应该没看见来的是什么人,有可能……有可能只是看见一辆没牌照的车忽然靠边,她深夜里一个人比较害怕,才提前往学校跑。”
林芝芝有些失落,她现在毫无头绪,驰宙说什么她都觉得挺有道理。
“当然也有可能是认出了车子,车型,但是警方已经调查过车型,唐振兴认识的人中,没有开这种车的。”
驰宙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看着保安室的方向,面无表情,有点魔怔了似的。
林芝芝意识到这个男孩此刻压抑的痛苦可能远比他平静的表面来的汹涌,只不过他并不习惯表达痛苦,他表面上在理智的推理案件,实际上可能已经崩溃了,所以看不出他难过,却感觉他整个人跟平时气质完全不一样。
“驰宙,你别太心急,绑匪显然是有目的有计划的对唐嘉下手,那绑匪没达成目的前也不会伤害唐嘉,你不要太紧张,不论绑匪有什么要求,我们先尽量满足他,保证唐嘉安全回来,以后的事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林芝芝原本是想从朋友这里获得安慰,没想到驰宙比她状态更差,反倒是她振作起来安慰驰宙。
“能有什么要求呢?”驰宙皱起眉头,眼神变得更加痛苦,嗓音都变得有些沙哑:“我想了几个小时了,如果绑匪是为了获得钱财,那他多半不会用这种方式绑架唐嘉,而是会找个更加隐蔽的地点,更加适当的时机,来掩盖自己的身份,可绑匪偏偏……这么明目张胆地作案……”驰宙痛苦地低声说:“我感觉……绑匪简直像在发起自杀式袭击,唐嘉很危险,她真的很危险,我很担心……担心已经太晚了……”
林芝芝心都凉了,她听懂了,驰宙的意思是,绑匪这么做可能是为了某件事复仇,唐嘉此刻或许已经凶多吉少了。
“不会的……”林芝芝腿脚发软,缓缓蹲在了地上,哽咽着小声呢喃:“嘉嘉又没得罪过什么可怕的人,她那么可爱,谁会对她做这种事?”
“我不知道,我想不明白。”驰宙回答:“我觉得……不可能是唐振兴的亲戚,因为唐振兴的亲戚也是唐嘉的亲戚,他们不可能为了给唐振兴报仇,就伤害唐振兴的女儿,何况明面上报案的是唐嘉的外公,就算撒气,也会找她外公,哪怕是唐振兴越狱出来报复,也应该不可能对唐嘉下手,那还会有谁?我真的想不明白。”
“那……说不定就是为了钱呀!”林芝芝又有了希望,颤抖着站起身,看向驰宙:“说不定唐振兴有钱之后跟熟人吹嘘过,对方就想绑架他女儿敲诈一笔呢?”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驰宙觉得这是唐嘉生还希望最大的一种可能。
这时候学校放学铃声响了,陆续下课的班级里,学生也出了校门,周围嘈杂起来。
林芝芝问:“你来我们学校门口干什么?学校不允许对外透露这件事,你还是回去吧。”
驰宙说:“我来是想打听打听唐嘉昨晚究竟遇到过什么状况,猜想你放学后或许跟她一起出了校门,会知道多些情况,不过现在我大概知道了,先走了,等有消息立即联系我,无论是多不起眼的消息,只要唐嘉外公联系你,你就告诉我,我随时等着你的消息。”
林芝芝点点头,又问:“你要回学校了吗?”
驰宙摇摇头:“我要去新塘街看看,据说那辆车的监控就是在那里消失的,我想实地看看车子有可能开往哪些地方。”
林芝芝说:“这些警察肯定比你查得更快,你还是回学校吧,驰宙,耐心等消息,我有新情报,一定立即告诉你。”
驰宙没回答,转身朝路东走去,又回头晃了晃手机:“我随时等你消息,半夜三点也没问题,务必联系我。”
林芝芝用力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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