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嘉惊讶地注视驰宙,片刻后,认真地回答:“帅的。下一题。”
驰宙笑了。
他并不喜欢对外人透露自己家庭状况,但又想要让这个高中女生赶紧把心思从他这里挪回学习上,所以才如此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不堪。
没想到,这女孩并没有任何尴尬或震惊的表现,反而像是敞开心扉一样,也跟他谈起了自己家里发生的不幸。
“我爸爸说他在悲痛中受到了一个偶遇女人的安慰,听说那女人是个单身妈妈,生活艰难,都快交不起房租了,所以他打算帮帮这个可怜的女人。”唐嘉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意讲述自己的故事:“单身妈妈这个词就很奇怪了,我爸爸不说她是离异还是寡妇,只说她是单身妈妈,直到我看见这位单身妈妈的儿子长得跟我爸一模一样。”
她的话让驰宙吃了一惊,唐嘉用笑世间万物般的眼神与他对视,漫不经心地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妈刚闭眼,我爸就迫不及待要让情妇转正了。”
大概是没想到这么个热情开朗的女孩不久前遭遇了如此匪夷所思的打击,驰宙吓得开始咕咚咕咚喝可乐了。
唐嘉帮他打破了尴尬:“我现在过得也挺好的,房子是外公的,他会转给我,跟我爸没关系,在一线城市有这么大一房子够我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了,我爸跟着他情妇滚蛋,我也没意见。”
驰宙似乎稍微冷静了一点,他放下纸杯,目光盯着快餐桌中央,也不知道在对谁说话:“我有一些疑问,这么跟你说,可能有些不合时宜,但这些事还挺重要的。”
唐嘉:“什么疑问?你说呗。”
驰宙这才抬头看向她,严肃地低声说:“事发后的赔偿款现在在你爸爸那里吗?如果说婚内出轨且已有私生子,法院判定时,你应该会得到更多赔偿。”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芝芝举双手赞同:“唐嘉,你就算不在乎赔偿款,也不能便宜了那个出轨渣男啊,我们起诉他,让他一分钱拿不到!”
唐嘉闻言叹息一声,淡淡开口:“其实赔偿款已经全给我外公了,所以我也没找我爸和他的情妇闹腾,算了吧,只要外公能安度晚年,就别让他知道妈妈被出轨的事了,免得他更难受,外婆走得早,如今我妈出了这样的事,外公已经无法承受更多打击了。”
这话让林芝芝有些意外,没想到渣男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赔偿款非但没有独吞,还全给了妻子的父亲,在渣男界也算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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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过后,唐嘉和驰宙的关系略近了一步,平时发信息闲聊的次数也多了。
但驰宙和林芝芝一样,也是拐弯抹角劝她认真学习,想让她咬牙挺过这高中最后一年。
周芳在得知唐嘉真实情况下,也不再答应让她给自己伴唱。
“如果你缺生活费,我可以借钱给你度过这一年,等毕业后暑假期间,你要免费来给我伴唱还债。”周芳语重心长地说:“现实是逃避不但可耻而且会让生活越来越糟,坚强挺过这一年吧,嘉嘉。”
唐嘉发消息告诉驰宙自己“失业”了,驰宙说“恭喜”,周末约她出门吃顿大餐庆祝她能专注学业。
傍晚,唐嘉让驰宙跟她一起回家吃冰箱里的剩菜,不然都要变质了,驰宙很不满:“你不是说我是你男神吗?为什么会受到这种工具人待遇?”
唐嘉说:“那我不是找不到其他借口拐你回家吗?其实冰箱里的菜都是刚买的,我准备这一刻好久了。”
驰宙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就陪她回家了,在他眼里,唐嘉不过是个陷入困境的孤苦小姑娘,单纯柔弱却要强,失去母亲又得知父亲的背叛,这小姑娘确实很需要人陪伴,出于同情,他并不排斥偶尔去她家里做客,说不定还能顺便监督她学习。
但是唐嘉都没想到,初次带着男神回家,就遇到了恶心的事。
唐振兴的那个情妇,居然带着儿子在她家客厅里,正在看少儿动画片。
打开门的时候,唐嘉尴尬得都不敢回头看身后的驰宙,红着脸低声质问客厅里那个女人:“你在我家里干什么?这是非法入室,我可以报警抓你们。”
那女人也不生气,稳稳当当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回答:“阿姨在这里找到份工作,还没找好住处,所以要暂时住在这里一段时间,已经跟你爸爸说了。”
要不是身后还站着男神,唐嘉可能已经开始咆哮了,此刻她勉强维持着平静,低声回答:“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吧?这个房子不是我爸爸的,甚至不是我妈妈的,不属于他们的夫妻共同财产,是我外公的,以后会转移到我名下,跟我爸爸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个人的房子,你必须征求我的同意,才不算非法入室。”
那女人依旧没有怒色,还是慢条斯理地回答:“你的房子就是你爸爸的呀小妹妹,你爸爸是你的监护人,你任何资产都归他管,而且你爸爸把赔偿款好几十万送给你外公了,就算租也够租这房子一辈子了。”
“你跟我这耍无赖呢是吧?”唐嘉快忍不住了。
“耍无赖的是你吧小妹妹?”女人翘起二郎腿神色有些不悦:“请你放尊重一点,要不是看在你爸爸的面子上,你这种没教养的小孩子我可不会跟你这么客客气气的。”
唐嘉忍着火气转身抬头看向驰宙,隐忍地小声说:“不好意思啊,意外状况,下次再请你来玩。”
驰宙神色平静地低头看着她,突然,抬手揉了揉她脑袋,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对她说:“别着急,别生气,跟这种厚颜无耻的无赖废话,是浪费时间。”
唐嘉本来只是生气羞愤,听他这么一说,忽然就有一种委屈得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她忍得更费力了,都没心思去想身后那个无赖小三了。
驰宙这时候绕过她走近家门。
沙发上那个情妇看见个一米八几的精壮小伙子走过来,一下子紧张起来,她觉得自己不可能打不过一个纤瘦的女高中生,但换了男生就不同了,何况还是个这么高大的。
不知是紧张还是为了展现气势,她赶忙站起来,态度也变得凶恶起来,质问走过来的大男孩:“你是谁呀?谁让你进来的?”
“这你管不着。”驰宙神色严厉语气冰冷,他脚步停在那情妇脚尖前,就这么近距离面对面的,满眼戾气,“立即滚出去,以后不许来这里,否则我不但会让你男人吐出赔偿款,还要让他把这些年夫妻存款拿出一半分给唐嘉,如果不想让你儿子作为私生子上法庭,现在就给我滚。”
女人气得脸色发紫,她其实并不害怕他的威胁,但这男孩比她高太多,气势上让她很紧张,所以她不想继续跟他啰嗦,想了想就猛的转身,把儿子抱起来,拎起包朝门外走去。
唐嘉就跟打了胜仗似的立即耀武扬威地昂首挺胸用鼻孔看那个想要鸠占鹊巢的情妇。
情妇走到门外回头骂了句:“小小年纪不要脸,找男人回家乱搞,不要脸!”
不等唐嘉发怒,驰宙大步流星从客厅走出来,抬手一把勒住那情妇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电梯口,按开电梯,羁押罪犯似的,把她塞进电梯里去了。
过程中那女的以为他要动手,吓得尖叫不止,杀猪一样。
恶心的小三终于从眼前消失了,唐嘉觉得心情很舒畅,“谢谢你。”她看着电梯旁的驰宙。
走廊里静悄悄地,也不知道对门的邻居能不能听到屋外的动静,反正唐嘉感觉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驰宙说:“我得过会儿再走,不然下楼不小心再遇见那女的就很尴尬了。”
唐嘉这才回过神,赶忙避开身,做了个非常礼貌的邀请姿势:“进来吧男神大人,你今晚在这儿过夜我都没意见。”
驰宙进了门,回头不满地问:“你经常带陌生人来家里做客吗?”
唐嘉关上门,老实交代:“最近就芝芝经常来我家玩。”
“最近?”驰宙进一步审问。
“以前我小学同学初中同学什么的也都来玩过啊。”唐嘉解释。
驰宙还是不满地注视她。
“但就你一个男生来过。”唐嘉灵机一动:“您是想听这个回答吧,男神?”
驰宙这才安心地换鞋,走到客厅坐下来:“什么时候开始写作业?有不会的题目可以来请教学长。”
“你来我家就是为了督促我写作业的吗!学长?”唐家大失所望。
在写作业之前,唐嘉还是先把厨房里的半成品饭菜做好了端上餐桌,与驰学长共进晚餐。
“口味怎么样?有没有拜服在我的厨艺下?”唐嘉期待地问。
“还不错,跟超市买的加热熟制品一个味道。”驰学长无情地拆穿。
“怪不得你长这么帅还没女朋友。”
“不好意思,我是没空谈恋爱。”
唐嘉不安地问:“你们学校追你的女生很多吧?”
“你说呢?”驰宙的语气虽然很欠揍,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学生时期的爱慕很少考虑家庭经济条件,光凭外表,就够驰宙成为学校的焦点了。
“那你可要经受住诱惑,时时刻刻把我放在心里呀!”唐嘉半开玩笑地嘱咐。
驰宙轻笑一声摇摇头,只把这当成小女孩的玩笑,但他没有直接果断拒绝唐嘉的期待,当然不是为了搞暧昧养鱼塘,只是因为觉得这女孩目前阶段需要一些期待和渴望,等她上了大学,会遇见同龄的男孩,自然会把他给忘了。
他认为唐嘉对他产生的爱慕,其实是一种对安全感的渴望,从那天在餐馆被解围脱身时就是这样,这个小姑娘现在极度缺乏安全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还把这种渴望当成了一见钟情,等她度过了这段艰难的时光,自然而然就不会再有这样的误解了,驰宙对此十分肯定,所以也任凭这小姑娘说些暧昧不清的话。
但他又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愿意耗费这么多时间,帮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渡过难关?这段日子里,驰宙看见唐嘉发来的信息时,都会思考这么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回应她?
似乎是能感觉到这个女孩看似强硬实则无助的求救,也可以算是种直觉,驰宙想象过如果换成一个长相并不如唐嘉这样出众的女孩,自己那天在餐厅里也会帮忙。
吃完晚饭,驰宙像林芝芝一样催促唐嘉开始做功课。
唐嘉也乖乖拿出作业开始写,驰宙会拿起他写完的试卷认真检查,简直跟被老师一对一辅导一样,让人很紧张。
“基础不错。”驰宙说:“你现在改邪归正发愤图强,考个一本一定没问题。”
唐嘉很没信心地微微一笑。
“我是说真的。”驰宙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学校,你继续学习。”
“啊?还不到八点呢。”唐嘉紧张地挽留,突然的紧张不是装出来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驰宙说要走,心里忽然慌得厉害。
驰宙也看出她脸上的惶恐,又坐回她身旁的椅子,问她:“怎么了?你要是晚上不敢一个人住可以去申请住校啊,也可以打电话给你闺蜜让她来陪你?我总不可能留在你家一晚上。”
唐嘉也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尴尬地点点头:“那好吧,我送你下楼。”
“不用,你在家好好待着,门反锁起来,这几天最好换个锁,防止那个女的再来你家里骚扰你。”
唐嘉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放驰宙走了。
只剩她一个人的家一下子没了温度,那种空虚的无助的虚无感又把她吞没了,她这几个月原本已经习惯了这种沉寂,可驰宙的出现又让她对人世间的温暖和安全感产生了依赖,寻常的告别竟然让她感到痛苦。
她是个溺水的人,如果放纵自己的依赖,一定会给驰宙造成困扰,唐嘉咬咬牙,在心里警告自己不可以拖别人下水。
驰宙带来的短暂安逸,让唐嘉都忘了刚才回家跟爸爸的情妇发生的争执,所以隔天中午爸爸找上门算账时,她毫无心理准备。
不知道那个情妇添油加醋说了些什么,爸爸质问她是不是找了小流氓来家里殴打驱逐阿姨和弟弟。
唐嘉说:“你才流氓呢,老流氓。”
她被打了一巴掌。
跑出家门时,唐嘉叫嚣着要报警,要告诉外公,但此刻一个人走在大马路上,她只是不知所措。
天气很热,柏油马路被太阳烤得一股怪胶味,好像要化成黑水一样。
唐嘉拿着手机翻通讯录,一会儿想打给外公,一会儿又想打给林芝芝,最后她还是没有拨出去,只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烈日下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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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宙在体育馆打球,去场边喝水时看了眼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信息,是唐嘉发来的:“你在忙吗?我逛街刚好路过你们学校东门,有空的话,来陪我逛会儿马路呗。”
驰宙原本想说自己在跟室友打球,但忽然想到今天又不是休息日,这时间唐嘉应该已经上学了,就皱起眉,打算问她为什么逃课,可刚打完一行字,驰宙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们学校地址又不在商业街附近,跟唐嘉的学校和住址都差着十万八千里,她逛街怎么可能刚巧路过这里?
她是专门来找他的,驰宙猜测,而且肯定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他立即上场跟几个朋友说了几句,转身就跑出体育馆。
校门外有个小广场,两边是绿化带,有小树林,和石子铺的羊肠小道。
驰宙一眼就看见唐嘉在十字路上沿着方格花纹蹦来蹦去的,看起来挺开心,不像是遇上什么不好的事了。
驰宙放慢脚步走过去。
“你这个点不去学校上学,来这里干什么?”
“今天学校里放假。”唐嘉说谎。
“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放假?”驰宙追问。
“好像是要做考场什么的,我忘了,哎呀你别问了,我们去街上逛逛呗,我请你吃串串。”唐嘉用食物转移话题。
“你眼睛怎么这么红?”直男也有一定的观察力,驰宙走近了低头仔细打量唐嘉:“你左脸也有点红。”
唐嘉立即转过身往,石子路另一头走去:“太阳晒的,走嘛,去吃好吃的吧。”
驰宙在原地愣了会儿,追上前,与唐嘉并肩而行,并悄悄打量她的脸。
一路上都是唐嘉开开心心地在东扯西扯,快到街边时,驰宙才沉声说:“谁欺负你了?”
唐嘉摇头:“没有啊,我一个人住,谁会欺负我?”
驰宙想了想,低声问:“是不是你爸爸找你麻烦了?”
唐嘉没说话,酸涩感充斥鼻腔。
两个人沿着街边沉默地走着。
等唐嘉脸色稍稍平静下来,驰宙才说:“你妈妈那边还有其他亲戚吗?姨妈?舅舅?”
唐嘉用力摇摇头:“我外婆身体不好,只有我妈妈一个孩子,没精力照顾更多。”
驰宙沉默了许久,低声说:“我是个外人,没办法帮你处理家务事,如果你爸爸对你动粗,一定要报警,等你高中毕业就不需要监护人了,他再来上门骚扰,就让你外公报警。”
唐嘉点点头:“我知道的。”
两人走近一家小吃馆,并排坐在靠墙的位置。
点完餐又沉默良久,驰宙终于问出口:“他打你了吗?”
唐嘉低下头摆弄餐巾纸,算是默认了。
“下手重么?”驰宙轻声问,也没去看唐嘉的脸。
“还好,打的那一下有点发麻,但是一会儿就没感觉了。”唐嘉说。
驰宙皱起眉看了眼她泛红的脸颊,“要我跟你爸爸谈谈吗?”
唐嘉摇摇头:“你不用管我,我有办法对付他,他要是敢和那个女的赖在我家,我一定让他们不得安宁。”
“可你还要学习。”驰宙说:“不能让他这么打扰你,实在不行,先去你外公家住一年,毕业了再跟他们打官司,那时候你也不需要监护人了。”
唐嘉想了想,点点头,淡定地说:“我再想想,要是没法让那对奸夫□□消停,就先退一步秋后算账。”
驰宙轻笑一声:“你就别亲自算账了,交给警察和法官跟他们算账就行。”
唐嘉不服气道:“我怎么就不能亲自算账了?我可厉害着呢,要不是现在特殊阶段懒得搭理他们,今天我就跟他们把帐算了,我小本本里的坏蛋,一个都别想逃过我的魔爪!”
驰宙笑道:“怎么是魔爪?难道不是正义的审判吗?”
“对,是正义的审判!”唐嘉立即从善如流地改口。
驰宙好奇道:“你的小本本上还有其他坏蛋?”
“对啊。”唐嘉承认。
“有多少?你年纪不大,仇人倒不少。”
“也不多啊。”唐嘉回答:“除了我爸和他的情妇,还有那个害我妈车祸的男的。”
驰宙顿了顿,问:“你见过那男的?”
“是啊,法庭上见过。”唐嘉神色很平静。
“他被判了几年?”驰宙小心翼翼地询问。
“他被判了次要责任,根本不用坐牢。”唐嘉满脸愤恨,翻出手机在相册里找出那个货车司机的照片,递给驰宙看:“就是这个人,在法庭上假装悔过的样子,跟真的一样,判决后出了法院,趁没人注意,他对我露出个特别幸灾乐祸的笑,根本一点愧疚都没有。”
驰宙凑近了仔细看了看手机上男人的照片,猜测道:“他可能就是长得比较让人厌恶,你不要想太多。”
“肯定是故意的,我看得出来。”唐嘉一脸坚定。
驰宙突然夺过唐嘉的手机,凑近屏幕仔细看照片上的男人。
“怎么了?”唐嘉紧张地问驰宙:“我不是真的准备找他算账,就是有空就对着他诅咒几句而已,你别当真啊学长。”
驰宙放下手机,转头严肃地注视唐嘉:“这男人什么职业?家里很有钱吗?”
“是个货车司机,车是厂里的不是他的,好像不是很有钱。”唐嘉回答:“是外地来我们市务工的,没有结婚没有家庭。”
“他事故赔偿多少钱?”
“四十多万。”
“已经付给你们了吗?”
“对啊。”
“这笔钱是他的积蓄还是借款?或者他卖房凑钱了吗?”
“这我不清楚。”唐嘉回答:“判决下来后他也没上诉,是跟我爸爸联系的,大概半个月赔款就到账了,我们也没管他怎么凑齐的,可能是卖了老家的房子吧,反正我爸已经把赔款都转给我外公了。”
驰宙眉头紧皱,又仔细看手机里男人的照片。
唐嘉不安地问:“你到底怎么了呀?”
驰宙说:“我见过这个男的,他在娱乐会所酒后闹过事,所以我对他印象还挺深刻,那晚他西装革履地带着金链子,看着像是暴发户,一晚上消费了上万块,如果他是个货车司机,而且刚赔款数十万,哪来的钱这么挥霍?”
唐嘉惊讶地看着驰宙:“你没看错人吗?”
“我觉得不会错,这男的五官还挺有特点。”驰宙把照片递到唐嘉面前说:“这个颧骨形状和大鼻头形状都很特别,还有眼睛,他长相很特别。”
唐嘉抱怨:“这么有钱,还半夜开货车,疲劳驾驶……”
“这就很奇怪,你不觉得吗?”驰宙严肃道:“外地进城务工的货车司机赔偿巨款后,还一夜消费上万元。”
唐嘉心头一紧,抬头看向驰宙,小声问:“你什么意思?”
“我好奇他的钱是从哪来的。”驰宙低声说。
似乎某种骇人的猜测呼之欲出,唐嘉却像是被迷雾遮住了双眼,心中对父亲残存的亲情,让她无法更深一层去揣测事情背后的逻辑。
驰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这其中有猫腻,你妈妈有没有什么仇人?”
唐嘉摇摇头:“我妈妈只是个安稳上班的小职员,能有什么仇人呢?”
驰宙犹豫了一会儿,低声提醒:“你爸爸跟那个女人应该已经认识几年了,他从前对你妈妈态度怎么样?事发前有没有吵过架?”
这问题像是一块巨石从天砸下,砸得唐嘉眼冒金星,她晕了好一会,才喃喃回答:“你是说……你是说……我爸爸□□吗?”
虽然她如今跟爸爸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但还是无法想象爸爸能做出这么可怕的事,但或许这就是当局者迷,小时候看着还算和蔼可亲的爸爸,让她打心眼里还把这个男人当作自己的亲人,所以即便事情发生后,爸爸立即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对她不闻不问,甚至还把养在外面的小三光明正大带回家,她都没有往那种方向想过。
驰宙提醒:“我觉得有必要往这个方向猜测一下,一个婚外情几年的人得到赔偿款,道德感强不到哪里去,却二话不说就转给了受害者的父亲,怎么感觉他有点花钱平息事情的意思?那个货车司机是怎么成为暴发户的,也该查清楚。”
唐嘉喃喃道:“可我爸爸也没有太多积蓄,自己都不可能变成暴发户,去哪找钱买凶呢?”
她感觉心都揪了起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自己悲伤还是在为妈妈感到悲伤、
驰宙想了想,回答:“要不你跟你爸爸在老房子里一起生活一段时间,找机会查查他的银行卡,如果能查到什么异常,再报警调查,以免打草惊蛇。”
唐嘉不敢想象这种可能,但驰宙说得确实有道理,如果事情真的是他猜测的那样……唐嘉甚至感觉不到愤怒,只觉得彻骨的恐惧。
她父母从前关系并不算糟糕,只是爸爸经常出差,一家人很少团聚,妈妈过世前,爸爸对她还挺不错,唐嘉一直觉得如今爸爸的转变是因为那句老话“有了后妈就有后爹”,但现在仔细一想,从前的那个“好爸爸”会不会是装出来的呢?
想到自己和妈妈可能至今都生活在唐振兴编织的谎言中,唐嘉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但她没有畏缩,如果真相真的如此龌龊,她绝对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平静下来后,她反而又找到了活着的意义,故意泪眼汪汪地回到家,向爸爸和那个女人示弱,并表示愿意让阿姨留在家里借住一段时间。
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妥协,只是为了让这对男女对她放松警惕,以为她是无依无靠还乞求父爱的孩子。
经过她这一番示弱,唐振兴也变回了几分从前慈父的样子,晚上吃饭的时候还主动为打她的事向她道歉,唐嘉则表示自己说话太过分激怒了爸爸。
唐振兴一副大受感动的样子,夸她真的长大了懂事了。
唐嘉忍着恶心陪他吃完饭,就回屋写作业了。
这两个月来,她总在想,世事无常老天无眼,努力勤奋究竟有什么用呢?一场意外就会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而现在,她发现那可能不是一场意外,作恶的是人不是天,她的努力至少能让恶人受到惩罚。
久违的掌控感仿佛重新回到手中,唐嘉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她翻出课本,开始认真地追赶连月来落下的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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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宙让唐嘉盯着她爸爸那一头,自己也没有闲着,他开始一有空就去那家高档餐厅兼职打工,顺便跟楼下会所的服务人员打听那天闹事的男人之后,还有没有再来过这家会所。
算是个小小的惊喜,有服务生说那男人来过很多次,还特别喜欢店里一个陪唱歌的公主,但没有再醉酒闹过事了。
驰宙打听到男人一般会在周一或周四晚上八点之后来会所,就找借口调整了自己兼职的时间,专门蹲点那男人。
才四天过去,他果然再次见到了那个矮矮壮壮的蒜头鼻男人,男人让店里的服务人员称呼他“刘老板”,唐嘉说的那个犯人名叫刘强利,长相和姓氏都对上了,应该不会错。
目标确定后,驰宙便打算等着刘强利离开会所,跟踪他去车库,如果能找出他现在的住所就更好了。
这些事交给警方来调查一定会更有经验,但驰宙觉得如果真是谋杀,这些罪犯一定留着反侦察的手段,过早打草惊蛇可能会坏事,不如自己先找出点较为确切的证据,再交给警方全面侦查。
到了半夜,得知刘强利的房间准备结账,驰宙立即向经理请示说学校里忽然有事,自己得提前离开。
“你既然来这里挣钱就得把自己当成这里的员工。”经理很不客气地警告:“都是来工作的,没有人会因为你是学生就对你网开一面,你要是突然说学校有事就得走人那你下次就别来我们这里赚钱。”
驰宙拧眉,工作对他而言很重要,虽然父母坚持不要他帮忙还债,只要他好好完成学业开始自己的人生,但他对自己的要求是至少自己挣回学费和生活费。
这里的兼职对他而言很难得,因为他不是音乐专业,没有资格证去给小孩当乐器教练,只能找些需要现场演奏的场地做临时工,类似这家会所的高档场所很少招临时工,他也是靠相对极低的酬劳争取到的机会。
为了个非亲非故的女孩丢了最挣钱的兼职实在让他自己都找不到理由,他犹豫了一会儿,问经理:“我会跟学校说明情况,保证以后不会临时离岗,今天一天的酬劳可以全部扣除,下不为例,您看可以吗?”
不知道是看在诚意的份上还是看在钱的份上,经理准假了。
驰宙争分夺秒刚好赶在刘强利下车库前几秒钻进了车库C区一根柱子和车门之间的缝隙。
等刘强利上了一辆银色的轿车,出库,驰宙才迅速冲出车库钻进停在会所门口的一辆出租车,让司机跟上那辆银色的轿车。
跟随那辆车到了一片寻常的居民区,时间已经很晚了,小区里亮着路灯,一个路人都没有,车再跟下去就很显眼,连司机都疑惑地问驰宙:“那辆车是你朋友吗?好像只有一个司机啊,你为什么不直接坐他的车啊?”
这显然是怀疑驰宙有什么不良预谋了,为了防止司机离开后报警,驰宙编了个理由:“我是那家会所的服务人员,那位客户的手机落在包厢了,我追出来没赶上,所以临时上了你的车想要追赶他,要是半路拦截我担心会吓到那位先生,所以干脆跟着到了这里。”
看不出司机有没有相信他的理由,但司机应该是也懒得管闲事,等他付了车费就放他下车掉头离开了。
驰宙徒步追上刘强利的车,这片住宅区多数没有独立车库,刘强利的车就停在一栋高层住宅前面的露天车位上,人走出来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跄,看样子很可能是酒驾。
那个会所的客人很少有喝了酒还不请代驾的。
刘强利转身脚步虚浮地走入那栋十几层高的居民楼,看这小区的物业管理和绿化,应该不是昂贵的高档住宅,户型估计是一百平米以内。
驰宙小心翼翼地站在楼道外,等到里头传来电梯门关闭的声音,才轻手轻脚走进去探查。
电梯数字最终停在了九楼。
这个男人应该是住在这栋楼九楼某一户,很可能是租来的房子,看地段和住宅年份租金应该很便宜,但作为一线城市,这里月租估计也在两千五左右,对于驰宙这样的穷学生依旧算奢侈。
而这个男人不一样,一个能在娱乐会所一夜消费上万的人,怎么会租住在这么一间破陋的老房子里呢?
驰宙猜想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这房子很可能是他得到意外横财之前租来的,这几个月来他忙着享用意外之财,没空找新住处,所以暂时还住在这里。
另一种可能性更大,那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如果横财是不义之财,他肯定不想太过引人注目引起熟人怀疑,所以他即使挥霍金钱也都是一个人去娱乐会所找一些陌生人陪他“狂欢”,并没有让自己的朋友知道自己变得很有钱。
驰宙并不是什么探案小说书迷,只是这些年信息爆炸,网上接连不断地谋杀爱人夺取财产的案子太多了,唐嘉父亲的反常表现的确让他起疑,如今看到这个导致唐嘉母亲车祸的唯一责任人更加反常的生活,他心中的怀疑便越来越强烈了。
回学校之后,驰宙就开始在网上查找关于那个小区的信息,他想查到那栋楼九楼有没有在网上挂过出租信息,居然还真被他找到了一则疑似的出租信息。
慧荣小区21号楼高层,没写具体门牌号,联系方式是中介的手机号,招租广告已经过期了,是去年十二月份挂上的,也就是说目前已经过了七个月。
驰宙想要通过中介了解那个嫌疑司机的信息,于是假装是想要租房的人,在线联系那名中介,问他这房子现在还租不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