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竹,乔焉的小名儿。
取自五代画家黄荃的《雪竹文禽图》,是乔焉父母为纪念他们因为观赏这幅画时结缘,为乔焉取的。
自从父母去世,乔焉再没听过哪位长辈这么叫她了。
“您是……”儿时记忆零星溅起,乔焉不太敢相信,“章奶奶?”
章之聆瞬时红了眼眶,挣开搀扶,过去握住乔焉的手:“好孩子,真是你啊。”
*
黄荃画派,又称黄家富贵。
它是五代花鸟画派两大流派之一,画风巧密精细,可谓是工笔画的“祖师爷”。
而章之聆就是享誉国内外的黄荃画派大师,国家美术院客座教授。
“当年你也就这么高,梳着小花苞头。”章之聆感慨,手颤巍巍地比划着,“现在都是大姑娘了。亦廷和微微……也走十四年了。”
乔亦廷,谭微。
章之聆最欣赏最疼爱的关门弟子,也是唯一的关门弟子。
是乔焉的爸爸妈妈。
想起父母,乔焉的心脏好似泡在陈酿的酸水里,鼓胀得她五脏六肺奇涩无比。
好在这么多年了,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感受,仅用一个浅笑带过,就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因为乔焉的出现,章之聆无心再应酬来宾。
把待客的事交给秘书,章之聆带着乔焉去餐厅用晚餐。
“都是些清淡的,不知道你吃得惯吗?”章之聆说,“想吃什么告诉奶奶,奶奶让小厨房现在做。”
乔焉说:“我喜欢饮食清淡,都是我爱吃的。”
她人乖嘴甜,眼里碎星闪闪。
陆清予不着痕迹地觑她一眼,夹了根芥兰过去。
乔焉其实是无辣不欢,重度重口味爱好者,面对一桌的不见荤腥,毫无胃口。
偏偏,某人还故意给她夹她最不爱吃的芥兰。
“谢谢。”乔焉笑笑,夹了块青椒作为回礼,“你也吃啊。最近都瘦了呢。”
陆清予顿了下,将青椒放入口中。
是个狠人。
明明最讨厌的食物也可以这么欢乐地咽下去。
乔焉想着既然抠儿这么爱吃,那就再给夹,尽情满足他。
“这要不是我亲眼看见,我都不相信。”陆晴说,“老六居然吃青椒了?这不是你最讨厌吃的?”
陆清予细嚼慢咽下嘴里的青椒,看似温和实际别有深意地看着乔焉,说:“最近才吃的。味道不错。”
乔焉无辜眨眼,装作我可不知道你不爱吃哟的样子,又夹了一块:“那就多吃些。”
“好。”
两人的暗自较劲儿在外人眼里是另一种解读。
陆晴懂,章之聆也基本明白了,再看向陆清予,眼里多了惊讶和欣喜。
“你们俩这是……”老人家调皮地问,“朋友?”
“!!!”
乔焉猝不及防,让玉米粒呛了下,咳嗽起来。
重逢长辈的冲击力不小,她居然忘了这错综复杂的关系。
乔焉心虚,躲避长辈探寻的目光。
陆清予见状,十分贴心地为她抚背,拿餐巾帮她擦嘴,至于咳出来的泪花,他用拇指轻轻帮她拭去。
乔焉被陆清予的这波操作以及深情款款的演技直接给整懵了,呆呆地看着他。
陆清予笑了笑,还宠溺地帮她别开飘到脸颊上的碎发,仿佛在说“你这小迷糊没了我可怎么办”。
乔焉四肢都麻了,完全接不上这戏。
陆清予就是在这时说:“奶奶,乔焉是我女朋友。”
*
回去的路上,车里静得只剩窗外呼啸的风声。
抠儿在刚才贡献了一波炸裂式演技后,仿佛进入瓶颈期,一言不发。
等到了泰曦公馆,乔焉老实跟在他身边,乘电梯去了二楼书房。
桌上,摆着陆清予拿出来的新合约,乔焉迟疑片刻,拿起来。
上面的内容较之从前,只添了一条“极尽所能获得章之聆喜爱”,其余的,就是还剩七个月的期限,变成四个月后章之聆返回瑞士便可结束,但年终奖金变成双倍。
双倍?!
乔焉眼睛瞪圆了一圈:这是天要她发财,不得不发财么?
她吞口口水,不想显得自己太容易满足,好歹也是出次任务几万块的小拿了呢。
放下合约,乔焉挺直背,一本正经:“我想问下为什么。”
陆清予神色淡然,眼睛被镜片投射的光亮挡住,声音回到平日的疏冷:“你不需要知道。”
这甲方是不是有点儿太嚣张了?
陆清予又说:“你只要知道这是你赎回你父母的画的唯一办法。”
“我可以找章奶奶借。”她有些犯倔地说。
“借?”陆清予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手指轻敲了两下金属眼镜框,像个会动的艺术雕塑,“你有能力还?”
“……”
要不要这么直白。
陆清予也不再多说,打开手边的笔记本电脑,说:“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想起什么,他又补了句:“我们的关系,不会改变。”
*
这晚,乔焉先是兴奋,再是莫名担忧。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虽然她不是君子,用不着整这些虚的,但也不能是钱就揣着啊……
辗转反侧一晚上,乔焉顶着熊猫眼去工作室找甘棠。
甘棠比她还熊猫,见她来了,吩咐助手送来一杯特浓咖啡和一杯水果茶。
“怎么了这是?”甘棠摊在沙发上,“你再晚来一秒,我就,啊——睡死过去了。”
乔焉叫她带动得也打了个哈欠,两人眼含热泪地望着彼此。
“你看看这个。”乔焉揉揉眼睛,发过去部分合约截图。
甘棠又打了个哈欠,看完了,说:“没什么问题啊。不过,我的文化水平你知道。”
“跟文化水平没关系。”乔焉说,“就是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