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洞室的石门缓缓打开。
“少阁主说你回来了,便让你去见他。”阿秋引着苏小冬往里走,至宣宁门外数丈远便堪堪停住脚步,“若无召见,我不能进少阁主房中,只能送你到此处,你去吧。”
这里的规矩简直比皇宫里还要多,苏小冬撇撇嘴,自己走到宣宁门外,敲了敲门,听见他在里头喊了声“进来”,才推门进去。
掐指一算,她已经有五日没有见到宣宁了。上一回分开时,他为了救明英牵扯伤势,被明细风下令送去厢房休息了。只是,不是被送到厢房歇着了吗?怎么歇了四五日,这人的脸色一点儿也不见好,本来就清瘦的面庞,似乎更瘦削了几分。
苏小冬搬了个凳子在宣宁床边坐下,坐稳了后又发觉自己如今的身份是寒石院的一名婢女,赶紧把凳子一推,悄悄地站好:“少阁主,您找我?”
宣宁掀了掀眼皮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坐吧。”
苏小冬走了一长串的石阶,确实腰酸背痛,倒也不客气,从善如流地坐好了。坐下后,她能更清楚地看见宣宁,宣宁额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细汗,眉头微拧,双臂撑着床板,分明身体虚弱无力端坐,却不知道在逞什么能,非得坐得笔直不肯靠到床头的软枕上去。
“你,不要喊我少阁主。”
“那我喊你什么?”
宣宁拧着眉头努力地想了好一会儿,终了却说:“随便你想喊什么。”
许久之后,苏小冬回想起她与宣宁在一起的日子,她果然只在这一日进入洞室时喊过他一声“少阁主”,后来她喊他,从宣宁喊到阿宁,称呼只越加温柔亲密。
后来苏小冬问过宣宁,为何执意于称谓,他的笑意里透出一点苦涩。他说,他是藏了私心的,他希望这世上至少有一个人是仅仅将他看做是宣宁,而不是鸾凤阁少阁主。那时的苏小冬已经听完了他此生的所有悲欢故事,见不得他再吃一点苦,再有一丝不快,只顾着赶紧去牢牢握住他的手,把头埋进他怀里,实在忍不住满心好奇,才撒娇问他,为什么是她?
宣宁靠在躺椅上,拇指轻轻摩挲着苏小冬的手背,笑着同她回忆起他们初初相识时的场景。她慢慢明白过来,她与他相识时,他便只是宣宁,她相信的,依赖的,喜欢的,都只是宣宁。
回到寒石院的那一日,宣宁并没有留苏小冬在洞室里待很长时间,他只是交代了她每日巳时三刻来找他取药,务必立刻送到双风居。宣宁显然体力难支,这一段话都说得断续勉强,强撑着将要交代的事交代完,甚至没留给苏小冬一点问候他近况的机会,便摆手让她出去。
而后一连三日,苏小冬都没见到宣宁,甚至连他交代的要送去双风居的药都是由阿秋转递到她手里来的。
那是一只小巧精致小食盒,分做上下两层,上层是金丝楠木做的小木匣,翻盖处挂了一方小锁,不让人打开,下层用黄铜镂空做了个笼子,里头升了个小小的炭盆,温着上层装着的药。
这不是什么辛苦差事,苏小冬提着食盒走到双风居也不过是一刻钟的光景,将食盒交给莫问便算大功告成。莫问接过食盒会先查看盒盖上的小锁,确定药物没有问题后,时而会随口问苏小冬一句:“你们少阁主还好吗?”
苏小冬没有多想,猜测这不过是莫问的客套,即使大多时候她并见不到宣宁,也随口客套了回去:“挺好的,劳莫先生记挂。”
莫问收了食盒进去,不多时,取走了药,又递了食盒出来。
苏小冬拎着食盒走到院子里有时会恰好遇见阿春推着明英出来晒太阳,她是喜欢热闹的性子,横竖一天里就只有送药这一件事要干,有大把大把空闲的时间,遇见了便多会走过去热络地同他们打个招呼。大约是明英身子弱,又兼腿脚不便,极少外出,每每见到苏小冬,他都会兴致勃勃地邀她坐下来聊天喝茶,听她讲她游历各地的见闻,眼睛里闪闪发光。
在双风居,苏小冬也遇到了几回明细风。
与那回在寒石院不同,不发脾气的明细风显得温柔和蔼得多,她那一身红色衣裙落在苏小冬眼中也便不那样刺眼了,苏小冬是第一次见人穿着张扬热烈的红色,半跪在地上弯下腰将滑落到地上的两只细瘦无力的脚小心翼翼地托起,轻手轻脚地放到轮椅的踏板上,末了弯腰将滑落的薄毯拾起仔仔细细盖到明英腿上去。
若是有空,明细风也会坐下来与他们一同饮茶。她捧着茶杯看看明英,又看看苏小冬,看着这个陌生的小姑娘红扑扑的脸上尽是生机勃勃的笑容,映得明英也是容光焕发,明细风并不插话,只静静看着,末了笑着对苏小冬说:“若是不忙,便多来双风居陪陪英儿。”那语气神态,分明同她小时候哭闹家里没有兄弟姐妹陪她一同玩耍,母亲挨家挨户去找同她年纪相仿的孩子来陪她时一模一样,竟叫她看出几分亲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