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冬日日进出双风居,渐渐与明英熟悉起来。她时而心血来(*▽*)潮给宣宁和阿秋做些糕点甜汤,也会给明英带上一份。明英在饮食上比宣宁要细致讲究,能尝出她在枣泥山药糕里加了几瓣玫瑰,尝出她用来调藕粉的水浸过桂花,比跟石头一样冷硬的宣宁要有趣生动得多。
每每明英尝出她藏在食物里的小心思,苏小冬总有酒逢知己的欣喜,欣喜之余又忍不住向明英抱怨:“你们两兄弟一点儿也不像,你能尝出花香果香万般滋味,他却终日躲在石室之内,我猜他恐怕连尝都未必愿意尝。”
明英给她沏茶,茶气氤氲下他的笑容分外柔和:“你亲手做的东西,小宁一定会吃完的。”
苏小冬不以为然:“兴许他再也不肯吃我递给他的东西,也说不准。”她与明英大约是鸾凤阁里最闲的两个人,几日之内她已经将自己与宣宁如何相识,自己又是如何阴差阳错地闯到鸾凤阁里的来龙去脉细细同明英说过,连她被颜韧之利用给宣宁下(*▽*)药的一节都没隐瞒,只是怕明英着急担心,将宣宁当时的伤情略去。
于是听见她这样说,明英便一脸正经地为宣宁辩解:“小宁不是小气的人,既然把你留在寒石院,便是信任你。”他看着苏小冬,揶揄笑道:“再说,你给他的东西,即便是毒药,只要你想让他吃下去,他便会二话不说给你吞下去。”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傻(*▽*)子。”
“他就是傻(*▽*)子。”明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从小就傻,别人对他好,他便觉得人家是好人,也不去深想别人为什么对他好?被骗了几次之后学乖了,索性便不要别人对他好了,可如今他却放下戒备愿意承你的情。”
苏小冬在明英暧昧的笑容里,觉得脸颊越发滚烫:“哪,哪里有。”
明英没有再逗她,笑得意味深长:“我们小宁是个好孩子,你不要辜负他。”
苏小冬觉得自己的脸几乎要烧起来了,她推开茶杯站起身:“我还有事,明天再来找你玩。”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她没有回答,自然不会知道明英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光里的笑意逐渐缥缈起来。
苏小冬一路落荒而逃逃回寒石院,偏巧始作俑者正坐在竹楼一层的厅堂中央煮茶,桌子上另放了两个小碟子,小碟子上装的正是她今日早晨做的枣泥酥饼与松仁百合酥。他听见动静回过头去,看见来人,索性多沏出一杯茶来。
苏小冬已经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宣宁了。
名义上她成了他院子里的婢女,事实上,细细想来,自那日被阿秋从石洞里接回来见过宣宁一面后,苏小冬便再没见过他,甚至不知他是否曾经出过洞室。她去问阿秋,不知是不是刻意隐瞒,阿秋也是一问三不知的,她们每日只在巳时三刻进入洞室中,将一日的饮食放在洞中的石台上,取走石台上装药的小木匣子。
隔了大半个月再次见着宣宁,苏小冬却不觉得生疏,捏着衣角在他身边站定,歪着头打量他。他穿着一身黑衣,衬得脸色分外雪白,长密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乌黑的眼珠,犹似带着几分将醒未醒的倦意,只叫人觉得那一身肃杀黑衣也缱绻温柔起来。
“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都见不着你。”苏小冬不客气地在他身边坐下。
宣宁将茶杯推到她眼前:“哪也没去。”
苏小冬眨眨眼:“天天待在石室里吗?也不闷得慌。无回峰风景这么好,你也不尽尽地主之谊带我到处逛逛,只顾着自己偷懒。”
宣宁侧头看了她一眼,不禁有些好笑:“你如今可不是我的客人。”
哦,也对,如今她是他院落中的婢女。苏小冬赶紧站起身,垂手站到他身边,做小伏地状:“是我失言。”
宣宁将茶杯往她眼前又推了推,道:“坐吧,茶都给你沏好了。”
于是苏小冬又重新坐下,捧着一杯热茶看宣宁。人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宣宁是受了险些要人命的重伤,一场伤病果然是极难养回来,眼看着过了大半个月,宣宁的脸色依然异常惨淡,苏小冬看得揪心不已:“你的伤怎么样了?那日在双风居可找莫先生看过了?”
“看过了。”
苏小冬放下茶杯,端坐起来认真听:“怎么说?是不是内力恢复了,你便可以像岑溪说的那样,自行调息休养?如今过了半个月,内伤是不是都好得差不多了?”
宣宁望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睛,心里暗骂这姑娘实在是头脑简单没心没肺,可话到嘴边终究是不忍心往她头上泼一兜冷水,只点头含糊过去。
苏小冬长舒一口气,她同他生死相依一场,彼时见他因为自己的一杯茶伤重垂危,也不知是愧疚多些,心疼多些,还是唏嘘多些,如今听闻他大好了,那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统统被她抛之脑后,满心满眼尽是不自胜的欢喜。
宣宁古怪地看着她,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溢出的欣然,随她笑笑:“我死不了了,这世上恐怕只有你一人这样高兴。”
他讲着这样叫人听了灰心的话,却神色平和仿佛不是在说自己。
苏小冬听不得他这样说自己,又不知如何开解他,扭头看看落在院子里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