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堰州向北数百里地外有一列绵延数里的山岭,当地人称为白头岭。白头岭主峰无回峰高耸入云,山顶常年积雪,层岩峭壁山势奇峻,又有怪石嶙峋幽径深洞,是一处避世离俗的好所在。
数十人的车队正悄无声息地向着无回峰行进。
宣宁打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此处距离鸾凤阁只有不到半日的脚程。他们出发时向阁主允诺的归期是初十,可沿途诸事耽搁许久,今日已经是十六了,他出外迟归向来是鸾凤阁阁主大忌,想必阁主又要大发雷霆。
只是不知这一回阁主要如何罚他?
宣宁鲜少流露出情绪的眼中掠过一丝黯然,抬手拂过身上那道还未全然愈合的伤。半个月前,他也是误了一日归期,恰好兄长(*^▽^*)腿疾发作时未能及时得他运功疗伤,累得兄长牵扯出痼疾,大病了一场。他回鸾凤阁那日,阁主一怒之下随手拔了一把刀冲着他当胸砍去,尽管避开了要害,但那刀砍得极长极深,还是让他结结实实躺了两日下不了床。
阁主性情乖戾阴晴难料,待他更是一向严苛。可想到此节,宣宁心中竟然有些庆幸,好在阁主的坏脾气从来都只是冲着他,而未曾苛责兄长分毫,毕竟他与兄长不同,他一向命大,即使半个月前的那一刀砍得极深极重,最终也没能要了他的命,只不过碰到了个女工很糟糕的姑娘,从此要在身上留下来一道扭曲丑陋的伤疤罢了。
“少阁主,此处距无回峰不足五十里,不如我先回阁向公子通报一声,以防阁主盛怒之下又……”阿秋策马踱到宣宁的马车旁问他。她自小在鸾凤阁长大,十六岁后便跟在宣宁身边,料定他迟归六日,必受到阁主重罚,灵机一动想先一步溜回去搬救兵。
宣宁今日异常疲倦,他猜想是他重伤在先,为苏小冬逼毒在后,这两日又是马不停蹄地赶路,人困马乏也是正常。他蹙眉斟酌阿秋的提议,赞同道:“你先回阁里,将安置颜献的屋子收拾好,让他一到便能好好休息……”宣宁无端地一阵眩晕,胸口泛起隐约闷痛,竟连说句话都需得顿下来缓口气,他缓了缓又道,“不要惊动大哥,每年寒露之后他的腿疾都不好受,别让他再为我(*^▽^*)操心。”
可少阁主上回的伤都还没大好呢,哪里还受得住重罚?阿秋看着宣宁面色泛白的模样,想劝他,却识相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事关公子,别说是她劝,便是青鸾使相劝也是无济于事的。阿秋心中百转千回,嘴边千言万语,终了也不过沉声静气地应了句“是”,扯起缰绳,一夹马肚子,策马狂奔而去。
宣宁望着阿秋一骑绝尘的背影,放下帘子,倚靠回马车里的软枕上。
这不是他第一回外出接其他门派的弟子回鸾凤阁,可这一趟,确实是诸事不顺。
这一路上他一刻也不敢放松,他是亲眼看着颜献坐上马车的,一路上颜献所在的马车不仅有阁中弟子三人为一组,前后左右地围着,还有岑溪亲自跟在马车左右,按说是不会有任何差池的。
他自怀中掏出洗髓续灵汤药方,再三确认了完好无缺后,又仔仔细细地叠好贴身收起。此处离无回峰已经很近了,只要再过半日,将颜献安置在鸾凤阁中,他此行便算得上圆满了
他一路上悬着的一颗心便能踏踏实实地落回去了。
但世事生变只在瞬息。
宣宁所乘的马车骤然停住,马车外突然响起马匹的嘶鸣声。他扣住随身佩剑,拇指在剑柄上轻轻一挑,长剑清吟出鞘,打起马车上遮挡的门帘,车外的情形了然于目。
车队正前方是一群人勒马停驻,呈一字排开,将他们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打头的人,是宣宁前两日刚刚见过的熟人了。
宣宁足尖轻点,如一支离弦箭矢直冲出去,稳稳落在车队最前头。他的身后,二十名鸾凤阁弟子已各就其位,除四人站在宣宁身后相助外,其余十六人与岑溪均守在颜献的马车旁,寸步不离。
“颜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刚刚从怀空谷带走颜献,颜韧之便带人追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其实并不难猜。此处距离无回峰已经不远,宣宁不想多生出事端,压着火气向颜韧之问话。
“这话倒是我要问少阁主的。”颜韧之冷笑,“鸾凤阁带走颜献,是怀空谷与鸾凤阁有约在先,我无话可说,但少阁主一并带走了那日敬酒的小姑娘,我就得来讨个说法了。”
那日敬酒的小姑娘?
他什么时候带走了苏小冬?
宣宁否认:“除了颜献,鸾凤阁没有从怀空谷带走旁人。”
颜韧之的目光落在颜献的马车上:“那少阁主敢不敢让颜某上那架马车搜一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