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亭柔明白,他在问自己,他为何南下来临川,又来洪州,她晓得,是为她。却笑说:“何不问自己意?”
赵拾雨就要步步紧逼,“嗯,你可问过,你的自己意?”
晏亭柔嘴角微动,她有些慌张,就拿过《景德传灯录》,正不知如何作答,忽觉指间书页有异,她又摩挲了一下书纸,一脸诧异,抬头望向赵拾雨:“这书不是临川印坊出的。”
赵拾雨笑笑不说话,每每两人要谈情说爱,她总得寻得一个上佳的遁走之法。上次在逢楼里,就被她发现历书有错处,这次发现的竟然是盗版书。他就那么望着晏亭柔,看她此次如何逃。[4]
晏亭柔发现那目光中有坚定,她手足无措,翻动着书页,不敢与赵拾雨对视,就说:“我知自己意,不在别处。”
“可在此处?”赵拾雨指了指自己胸口。
晏亭柔拿《景德传灯录》书籍在手中,她起身,“我要去问问,这书的出处。先前这套雕版确实是丢了。这纸质与我们用的不同。”
赵拾雨笑了笑,知她是害羞,不肯回答,就点了点自己胸前的位置,同自己淡淡的说:“在此处。”
离了公使库,又行了一日,待日头不那么烈,巧在日落之前入了庐山。
飞檐绝壁的奇山中,古木参天的茂林里,贯道溪蜿蜒之处,有一处灰瓦白墙的山中仙阁,其中屋舍俨然,尽是书墨香气,离近还有朗朗读书之声,不绝于耳,终是到了——白鹿洞书院。[5]
白鹿洞书院早些年间因战火烧毁,后得洪州孙姓人家捐资费又建,才得如今这般规模。院丞感恩其心,就将圆心白鹿洞书院后山一处荒地赠与孙姓人家。那家人也是祖上世代读书的人,就在荒地上起了宅院,做了一处田园之宅,消磨时光用。
这一代的孙氏当家的唤作孙世忠,是晏亭柔师父贫贫道人的老友,白鹿洞书院离贫贫道人隐居的进贤不远,他无事常来此处小住,于庐山之间,修身养性。
推开柴扉小门,茂林修竹间,贫贫道人望着晏亭柔笑。
她飞奔过去,抱住了贫贫道人的脖子,高声喊了一句:“师父!”
贫贫道人一身苍蓝色道袍,看起来六十多岁,花白的胡子,目光炯烁,看见晏亭柔上去就拍了一下她肩膀,“啧啧!为师教你的功夫全都拉下了吧!一看就是没练的!”他见了晏亭柔身后的赵拾雨,脸色沉了下来,“这小子是谁?”
“见过前辈,在下赵拾雨!”
晏亭柔笑着介绍:“赵拾雨啊!师父不记得了?小时候应该见过的!”
“哦!那我记得了!从前你师兄百里了峻总说阿拾阿拾的。不是成日同他爬树掏鸟窝的那个小子么!”贫贫道人嘴里同赵拾雨幼时一起调皮的百里了峻,是晏亭柔的师兄,亦是赵拾雨的挚友。
“正是在下。我此行代替国子监祭酒,来白鹿洞书院考察一番。刚好在洪州遇到小柔和三叔,就同小柔同来了。那阿拾也同小柔一样,唤道人一句师父吧。”
贫贫道人没吱声,从头到脚打量了赵拾雨一番,他见这小子长的不错,恐是同徒儿小柔有些猫腻,需细细观察。就转头问晏亭柔:“你爹爹呢,不是也在洪州?怎么没来?”
“他说岁数大了,累,要休息几日。不过托我给你带了信,还拿了不少礼物呢!就是堵你挑理的嘴!”
“哈哈哈,这就对了!我这次来这,就是等你的!”贫贫道人牵着晏亭柔的手,拉她坐在院中竹椅上,“我同你说,孙世忠的孙子孙嘉木,今年一十九岁,生的极好,又是读书世家,我来此处是给你们做媒的!”
赵拾雨不禁挑眉,望着晏亭柔,眉毛在打趣,眼神又有些委屈。
晏亭柔忙岔开话题:“师父,这,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先看看我爹爹给你写的信。”
贫贫道人一边展开信,一边摇着一把蒲扇。还读出了些许来,晏亭柔听着觉得师父很是故意,可拿他老人家实在是没有法子。贫贫道人嘴里念叨着晏宣礼信上的内容:“上次道人所说孙氏嘉木者,不必思量,亦不必提及。进来予小柔说亲着众矣。”
“师父,师父,别读了。”她羞的不知该躲到哪里去。
“我贫贫道人的徒弟,定是许多人都瞧上了。那个高家不行,趁早让他们死了心。”他缕缕胡须,笑了笑,冲着赵拾雨说道:“你小子不是要去白鹿洞书院?还愣在这里干嘛?”
“哦,晚辈这就去。”赵拾雨拱手拜别,又饶有趣味的看着晏亭柔笑了一下。
晏亭柔左右看看,恐怕他这笑被别人瞧了去,偷偷也冲着他笑了一下。
待赵拾雨走远,贫贫道人咂咂嘴,煽着蒲扇,无奈的说:“小柔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还什么孙家、高家的。哎,女大不中留!”
“师父乱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