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印坊是当下各路印坊中的翘楚之辈,其刊印的书籍内容和质量皆是上乘之作。即便远在千里之外的东京城中,贩书之最的大相国寺里,“临川印坊”出版的书也是叫得出名号,卖的甚好的。
除了归功于印坊整盘生意的规划、拥有的匠人刊工,重要还在于临川印坊四通八达的分号。晏三叔早年曾在东京一代待过许久,累积了很多人脉,也为这生意迅速铺开做了很好的基础。
到了晏亭柔掌管印坊生意时,洛阳、成都、福州各有印坊。她上午见赵拾雨问的仔细,便猜测他许是带了任务来的,两人之间的那点过往,连龃龉都算不得,且都过去三年了。往简单了说,不过是小王爷曾经抬爱罢了。
午膳时,晏亭柔没出现。赵拾雨没想到下午去印坊,她还是来了。
晏亭柔心中已打定主意,不过就是幼时玩伴,长大偶然重逢。现在两人的关系,又是公事公办的层面,自己断不可再去胡思乱想。他是皇室宗亲,是小王爷;而她,不过是个民间女子。她想通了这点,忽觉轻松。
在大事上,晏亭柔还是十分拎得清的。她换了身窄袖骑服,策马在赵拾雨马车外,一路朝着城外印坊走去。
临川印坊有两处,一是书院内,规模小些,便于教学,是先前书院里就有的印坊。还有一处在城外,是以晏亭柔带着赵拾雨一行人起码也要走上一个时辰。赵拾雨闭着眼在想,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引的晏亭柔不悦,百思不得其解。
临川印坊有负责雕刻书版的刊工一百余人,每年刊印的书籍几十种,从经史子集到桃符窗花,多种多样。赵拾雨手里正拿着印坊的简年录翻看着,“小柔,可否教我?”
晏亭柔被这没来由的一句问住了,“什么?”
“从雕版到成书,如何做一本书籍。你可以教我么?”
“小王爷尊贵,学这等技艺作甚?”晏亭柔如是想就如是问,可说完觉得有些瞧不起人似的,又说:“没旁的意思,你若想学,明日来听我讲学。只是做好一本书,需要熟能生巧的功夫,我怕你觉得无趣,会半途而废。”
“我在小柔心里竟这般不堪?”
“嗯?”晏亭柔有些一头雾水。
“我们重逢不过两日,今日小柔已经用对待婚姻儿戏、半途而废,这两个都不怎么样的词来形容我了。”
“你……”晏亭柔有些急了,“你别曲解我的意思。”
赵拾雨见她有些着急的样子,笑了。终于再见到她过去小女儿的姿态。他将书坊年录的小册子递给她,“嗯。你拾哥哥还是三年前那个拾哥哥,不是什么小王爷,也没有对待婚姻儿戏,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
晏亭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能释怀。他说没有对待婚姻儿戏,是什么意思?拾哥哥还是三年前那个拾哥哥,又什么意思?晏亭柔停下脚步,细细打量那身影,宽阔的肩膀,倾长的身姿,除了高大些,越发丰神俊朗些,确实赵拾雨还似三年前的那个赵拾雨。
赵拾雨听完整体的介绍,就自顾自的东走西看。刚好有几拨不同的书组在干活,他将雕版、印刷的步骤掌握了个大概。有些不甚明白的,就拉晏亭柔来问,两人本就相熟,在学识上又势均力敌,一来二去,你问我答的耗了半个下午,似乎捻熟不少。
回程路上,小王爷坐在马车里,晏家女依旧骑着匹骏马走在马车边上,一路无话。
早起春和景明,不知怎的入了傍晚,竟起了霏霏细雨。
路上有些泥泞,一行车马停在驿道上稍作歇息。已有仆从自放置杂随行杂物的马车中取来些蓑衣、斗笠、油纸伞,一一发下。
赵拾雨是时伸手掀开了马车上的帘子,看着晏亭柔。
晏亭柔手里抓着马缰绳看着前方,可也感受到了身侧马车中传来的灼灼目光。她装作不看不见,可那人似很是坚持。直到她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转过头去,看着赵拾雨。
两人就这么,隔着雨对望。似在较量,谁都不肯开口。晏亭柔眉间微蹙,赵拾雨一脸淡然。
章云拿了蓑衣过来,才要递给晏亭柔,就瞧见赵拾雨那副令人生畏的脸,此时此刻正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多情相,看着晏亭柔。那蓑衣在章云手里伸出一点点,又缩了回去,他心里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小王爷对他家小姐不一般啊。他退远了些,静观其变。
那雨越下越大,已经淋湿了晏亭柔额间碎发,赵拾雨只得张口,“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