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么看便知道,是踏过不少泥泞的,亲自去四处查看了的。
“见过太子殿下。”傅其章一路看过百姓灾情,心里并不舒服,连带着声音也没之前那样有力。
太子看他不似往常,不禁好奇:“将军这是怎么了?精神不佳。”
傅其章去看,发觉太子也是一身疲惫,心中便也没了之前的愤慨。
他轻叹了口气道:“我之前在战场上,从未见过这样的苦难人。”
战事再惨烈,终究是两军对垒,绝不会像现在处处哀嚎绝望。
一场洪水尚且如此,如若遍地狼烟,只会比现在更添悲惨。他忽然觉着,这些百姓实在应当多一点庇护。
太子看他这样,欣慰一笑:“地方简陋,将军屋内详谈。”
这间简陋的木屋里还有被水泡过的痕迹,里边只有桌子和一张能容下一个人的榻。
“有些事情,想必夫人已经与将军讲明了。”太子等他落座,说得依然和缓。
傅其章不做掩饰:“是。”
一如至往的直接,太子习以为然:“令夫人聪慧,给本宫指了条明路。”
沈郁茹同太子说了什么,傅其章并不知晓。现在却沉的住心,去听他把话说完。
“本宫坦诚相见,将军忠勇赤心。本宫想将来日大楚安定,托付于将军。”太子收起了缓和的神情,正色起来。
临见太子前,沈郁茹嘱咐他多思量,现在即使不信这话,便也说得委婉:“殿下谬赞,末将担不起这大任。”
之前在落梅园一见,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现在怎么收敛了,太子有些疑惑:“将军之前可不会这样,什么重任担不起来。”
“末将恐成不了太子的左膀右臂。”傅其章干脆直接把话点明,不想掺和进他们的争斗。
太子正视他,认真道:“将军不是本宫的臂膀,是国家之栋梁。”
外边的天正放晴,从窗户漏进了些光,屋里渐渐亮堂起来。
傅其章抬眼看过去,眼神中第一次多了深沉和对将来的思考。
“将军今日也见了,天地不仁、灾祸无常。我们管不得天灾,但至少应该让百姓免遭人祸。”太子说着,不禁将手掌移进了桌上的光内。
方才一路流离失所的百姓,傅其章还历历在目,那些寻常人,实在是撑不起大的苦难。
屋内越来越亮堂起来,即使没人说话,也不觉得沉闷。
太子忽然顺衣起身,端重地将手揖在身前,道:“本宫欲托边疆之靖,内土之安,愿将军以利刃,护我大楚手无寸铁之百姓。”
话到如此,傅其章随之起身。如若以这番话来说,便是千难万难,也没有理由去拒绝。
“理应如此。”他抱拳俯身,以做还礼。
之前奔着那些功业,傅其章还觉得轻松自在。可现在忽然肩上挑起了担子,硬生生把自己也压得稳重了。
可今日一看,确实理应如此。
……
豫中天气放晴了,将大片的泥土照得很亮,浑身湿透的人也终于得了点温暖了。
这会儿除了百姓,嘉宁军的将士们也都挽起袖子,去搬抬那些沉重的木石。虽然看着还狼藉,但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恢复。
傅其章与太子出了破旧的房子,两人心情都和畅,感觉放下了一些负担,又挑起了一些担子。
“说起来,还要多谢殿下,赐了末将一桩好婚事。”他望向远处的高坡,忽然想起来那里的人。
虽然赐婚当时差点抗旨,现在看来倒真是因“祸”得福。
太子一笑:“本来赐婚不这么急的,可令夫人进京当日就被姚璟缠上。本宫若不是怕将军争不过世子,还想再稳一稳。”
那天赵记去给沈郁茹送糕点盒的伙计,见着了姚璟在沈府门外,便即刻去报给了太子。生怕这个浪荡世子将人哄骗,节外生枝。
事到如今,傅其章可算知道为什么赐婚如此急了,竟是因为太子害怕姚璟抢先一步。
想来也是,姚璟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又有钱有势。当时傅其章若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谁能不急。
所有人都在低头躬身忙碌,那些布衣百姓间有个戴着斗笠的人,也随着众人埋头捡拾,并不惹眼。
他时不时偏头四下打量,露出脸来这才能看清,此人竟是淮南王一战中逃脱的周穹。
周穹未能替熊江报仇,心有不甘。可淮南王已死,没有势力可以依靠,只能自己伺机下手。
现在他变装混在百姓当中,只等着得了时机。
周围陆陆续续走过几名士兵,周穹又将斗笠压低了些挡住了脸,免得被看到容貌。
如今还没见沈子耀的身影,他想暴露自己,以求出手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