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到冀北,对于傅其章这种惯于行军的人来说,并不是很远。他带了景舟和几个随从,走得不急,两日也就到了。
一路走来,两旁都是高耸遮光的树,转过个弯到了驻军驿站,视野突然开阔起来。
被晒得发烫的土地泛起热浪,在地表映出虚虚实实的白影来
沿着大道有几间木房与大旗,旁边拴着几匹马。往后还能看到两顶白帐篷,四周用木栏围了起来,由士兵把守。
大路开阔,衬得这些房屋帐篷很小,马蹄扬起的尘土随着热浪升起,又四散落下。
在驿站前有一队人正等候,为首的是个黑甲的将军。这人看着不到三十,面容粗糙略黄,一看就是久经风吹日晒。
他浓眉黑目,嘴唇也没什么红润的颜色,只被刺眼的烈日晒得皱眉,望着远处来人一路纵马。
“杨兄久等!”傅其章到了近前还未完全驻马,便扬声爽利地喊了句,任马在原地游走转了个身子。
他所称呼的杨兄,正是为首的黑甲将领,杨逾的哥哥杨迟。
看见那扎眼的白马红袍,杨迟一直严肃的脸这才缓和了几分,抱拳道:“傅将军一路辛苦。”
傅其章勒着马往前踱了几步,笑道:“又没外人,这么客气做甚。”
杨迟与杨逾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虽说年龄大了几岁,可是却格外稳重老成,做事一板一眼的。
“这事儿知会我一声便可,你怎么亲自过来了。”杨迟见人与自己并肩了,也便调转马头随他一起走。
傅其章低声神秘道:“我来寻个人。”说罢一笑。
天气炎热,晒得人浑身发烫。看着近在眼前的驿站,杨迟问道:“可以要休息一下?”
这里离驻军的大营不远,傅其章道:“不必了,直接去大营!”
他一夹马身,喝了声驾。白马便如乘风一般奔驰起来,留下一片飞扬的尘土。
这几日晋北回来的大军正在和原驻军合营,傅其章勒马停在大营的门外,老远就听里边吵闹。
隔着大旗围栏见着一群人扎头围在一起,正张牙舞爪喧哗着。
傅其章一皱眉头,也没言语催马直接进了营地。
一队马进了大营,外围围观的人听见马蹄声,都抬头看来,却不认得。
只觉得这几个穿着软甲配长剑的将官,一看就不同于常人。
白马在原地踏着,傅其章勒着缰绳看着人群中心还在吵闹叫好,数人扭打在一起,甚是混乱。
仔细看也说不上势均力敌的打架,许多身材高壮的人在围攻一少年,却近不得身。
如此一来,傅其章面色更不好,怎么军营里出了打架斗殴的事情。
“镇远将军在此!”景舟看着那些个叫好拍手的人,勒马往前上了几步怒喝。
吵闹的人群这才刹然安静,一张张脸转过来。傅其章看清了那些个浑身是土、衣冠不整的壮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大家都停了手还未反应过来时,人群胳膊间探出一个脑袋看,那眼神中多了些惊讶与好奇,格外显眼。
“见过镇远将军!”一群人自知犯错被抓了个正着,也顾不得拉着谁的胳膊,掐着谁的脖子,都放了手跪下。
傅其章轻轻夹了马,雪白的马缓缓往前踏着。他在马上目光扫过众人,眼神不悦,冷声问道:“你们的队官呢?”
跪着的众人觉得一股寒气扑来,谁也没想到镇远大将军亲至。虽然来人年纪小,但架不住官职大,一个个都不敢说话了。
杨迟这才勒马往前上了几步,低声道:“这一队的队官之前是于信,他封了通路将军后还没提拔。”
傅其章又扫了一眼那些人,想着真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既然来了,那就好好整肃一下军纪。
“方才谁在斗殴!”他看着这些个邋遢的兵,简直分不清谁刚打过架。
一片安静中,有一个清亮的声音喊道:“是我!”这声音喊得理直气壮。
傅其章循声看过去,正是方才被围攻的少年,应该也是他探出了头。
这少年抬头看过来,毫无惧色。看着年龄不大,十六七岁而已。脸还有些圆,想必是还没长开。
不过已经能看出来眉目间的俊朗英气。他军服齐整,看着也并未受伤,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为什么?”傅其章看了他会儿问。
少年道:“回将军,这些老兵见我们编制不整,又无带队队官,就要抢占我们的大帐。”
一番话说得声音明朗,字字入耳。那些跪着的人头更低了。
傅其章的马缓缓前进,马蹄在那些衣冠不整的老兵身边,嗒嗒的蹄声惊起他们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