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徐佑轻抬手,往旁边的座椅示意。桌上已经有杯斟好的茶。
杨逾全然不见往日的嘻嘻哈哈,正坐道:“谢殿下,今日是有些江南的事情,想报与殿下。”
二人谈话的氛围很是平静,如果再点一支檀香,恐怕就能清修了。
徐佑就在这氛围中开口:“淮南王的反心也不是一两日了。”
“可淮南王私拢江北军,现下淮南部已在他的掌控之中。”杨逾道。
说到这儿,徐佑眼神一动。正如升起的一线檀香偶然被微风吹了下,不过片刻后就又恢复如常。
他朝杨逾看过去,眼神柔和却令人不自在,道:“你如何知晓?”
屋内陷入沉静,杨逾缄口不言。徐佑的目光扫过,又问:“你,私联江北驻将?”
语气中未见怒意,更多的像是朋友间故作捉弄地询问,但却足以令人心中生寒。
杨逾并不慌张,只是垂着目光不言语,他知道这件事情并不会被深究。
确实是这样,徐佑手中条条线线与京内京外太多人都有联系,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司空见惯,着实没必要深究。
“那你有何见解?”徐佑将手搭在扶手上,轻轻的敲动,他说话总是这么平静,不见喜怒。
杨逾这才抬眼看过去,道:“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只有淮南王起兵,我们才能一击毙命。”
只要谋反的罪名一日不坐实,便一日没有痛处可戳,总归会给他辩解的机会。就像有些病,发出来才好根治。
徐佑已经闭了眼睛,缓缓点了头,问:“契机何在?”
有城府的人交谈总是一半话,对方便能听懂。如今淮南王按兵不动,必定是时候未到,需要一阵东风。
“淮安部荀业之。”杨逾只说了这几个字。
徐佑睁开眼,方才清明的眼神中多了些深邃不可测,道:“如何?”
“淮南王至今未能起兵,恐怕正是因为荀将军不受他笼络,如此一来时机不到。”杨逾道。
“可靠吗?”徐佑问。
杨逾肯定点头:“可靠。不过有些法子可以缩短战事时间,保全江淮百姓,希望殿下能从中协调。”
说到此处,徐佑颇为疑惑地看过去,问道:“什么法子?”
“钱粮。”杨逾轻声道。
游刃朝野的杨二公子竟然打起了钱粮方面的主意,徐佑很是好奇,往前倾了倾身子仔细看他,道:“怎么?开始着手民生了?不是你的心思啊。”
杨逾一笑:“确实不是,是书文院一掌笔之子所言,名叫张瑞书。他前日随口说了些想法,下官听后觉着如若用在战时,也是可行的。”
“详细说说。”徐佑对能安定民生的朝官都很有兴趣。
杨逾又道:“钱粮方面下官不甚了解,恐说不周全。”
到了此时,徐佑恍然大悟,这是在给自己引荐张瑞书。看透了对方心思,他复又靠了回去,干脆顺水推舟,从容道:“那让他来见本宫。”
不管这点小伎俩有没有被看透,杨逾的目的是达成了。张瑞书才识满腹,心中又有一番经天纬地的抱负。太子重民生,这一番也算是对症下药。
屋内又安静了会儿,徐佑饮了口茶,问道:“傅其章近日如何?”
这句话自然不是问傅其章身体如何,杨逾也非常清楚这一点。自从镇远大将军的名号一出来,太子与成王就都在暗中挣这一份势力。
在朝中纷争中,杨逾早早地选择了立场,站在了太子一边。可是只要傅其章没应声,就不能把他也卷进来。
“一切都好。”杨逾顾左右而言他。
徐佑自然一眼看穿了,也就不再问下去,又端起茶杯细细地闻了茶香,权当无事发生。
夜色渐深,热闹的街市也冷清下来。镇远将军府里的个房间都还燃着灯火。
沈郁茹拿着书坐在榻上,对着一页盯了快一刻,什么也没看进去。这么晚了,傅其章还在书房,若是自己就这么睡了,万一他回来恐怕不太合适。
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关切爱护,沈郁茹总想着要回报些关心,才不至于让傅其章失望,可是却又不知能做什么。
盛夏夜晚虽无烈日,可周遭依旧闷热。沈郁茹忽然回过神来,合了书喊道:“兰芷!”
兰芷应声而进:“夫人有何吩咐?”
“去给将军送碗梅子汤,祛祛暑气。”沈郁茹酝酿良久,说了这么一句。
夏虫争鸣,傅其章面前的案上铺着大楚布防图,他的目光在江北一带游走,将可能的兵力调动都设想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