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婳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口吃。他表述委婉,语气里小心翼翼,生怕引起她一丝委屈。
楚婳抿口茶,有些出神。
儿时,自己常常被小竹马戏谑地称呼“小结巴”。
她和山塘镇的孩子们一起玩耍,她也曾因口吃,被邻居家的孩子们嘲笑。
就连两岁的杨土豆也哈哈大笑,讲出来的话都比她流畅的万分:“婳姐姐好笨!真笨!我不要和她玩!”
她那时确实是委屈的。
时常想,若是自己嘴巴伶俐点,是不是就能讨伙伴们的欢心了。
眼眶积满了泪珠子,小楚婳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
而她身侧忽然一阵疾风吹过,一道矫捷的小身影冲了出去。
小楚婳呆了呆,打了个泪嗝,水眸瞪得圆溜溜,傻傻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那平日里口口声声叫她‘小结巴’的小竹马,直接抬起腿,一脚将嘲笑她最狠的男孩踹到墙上。
杨土豆吓得跌倒在地,连路都不会走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喊着娘。
小竹马侧身回眸,斜睨杨土豆一眼,冷声道:“你哭什么?我又不揍女娃。”
宋依妮也是被吓到了,没想到这个长得跟玉雕一样精致好看的男娃娃,打起架来这么狠,她抽噎一声,抹着眼泪哭。
其他男孩们见状纷纷上前拉扯小竹马,他便与他们打起了群架,到最后双方皆是鼻青脸肿,看得小楚婳胆战心惊。
最后小竹马大获全胜,眼神不屑,嗤笑一声,对那些手下败将们警告道:“小结巴只有我一个人能叫。下次谁要是敢叫,小爷我就打烂他的牙。”
他一脸凶狠,小小年纪便眉间戾气满满,吓哭了巷子里一众孩童。
孩子们不敢去招惹这小煞神,神情皆是害怕,小身子哆嗦,一边远离他,一边说他是坏孩子,他们要找大人们来教训他。
只有小楚婳还呆呆地留在原地,盯着小竹马受伤的脸颊出神。
后来,她再也不自卑于自己的口吃,再也不在乎别人拿她的口吃开玩笑。
而随着年年岁岁,楚婳童年的记忆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变得灰白。
但她每每午夜梦回,唯有和小竹马有关的记忆,色彩明艳而清晰。
他扬起玩世不恭的痞笑,却语气温柔地叫她小结巴。
小结巴。
似是经年之久。
再也没有人用那样的笑、那样的语气叫过她一次。
米酿香浓飘满了幽深的雨巷,江南的青梅子成熟挂满树枝墙头,它们在固执地呼唤远去的故人。
有人说,他找回了商人父亲,去京城谋生活了。
年复一年,她等来的依旧是一场空。
楚婳心尖酸涩,不禁想,大抵是洛阳太过繁华,皇城的奢靡困住了他归家的脚步。
忍了许久的泪珠终是盈出了眼眶,缓缓从她的脸颊滑落,滑过漫长时光,那晶莹如宝珠似的泪滴,落进他的手掌心。
霍时洲垂下眸子凝睇她,感受着手心温热的触感,心脏涩涩发疼。
他珍视般握紧了手心,沉默良久,哑声道:“阿婳,别哭。”
他的嗓音沙哑低沉,藏着深深痛意和浓浓疼惜。
楚婳猛然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地流了泪,又听他的声声歉意,“是我的话唐突阿婳了……”
她连忙擦了擦脸,和霍时洲解释道:“不、不是因为霍公子……”
楚婳不好意思提自己是因想起了故人而哭,只好将话转到另一边,努力露出笑容,软声道:“你适才、提到我能被、治好?可我查过、医书,我结巴是从娘胎里落下来、的病症。”
霍时洲神情微顿,忍着将小姑娘搂进怀里、舔舐她脸颊泪痕的欲望,克制住胸膛里翻滚的情绪,他狼眸微眯,低声问“娘胎?”
楚婳点头,道:“我诊断过、是阿娘当年怀我时中了、毒。”
霍时洲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伯母打理药铺,可是试药时吃错什么?”
楚婳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清、楚。”
她自有记忆起,就见阿娘和张郎中伯伯学医,似乎有亲自试药学习。但阿娘当年怀孕之时,为了胎儿的安全应是不会亲自试药的,而且有郎中伯伯照看,也不大可能会误食毒药。
张郎中与她说过,阿娘怀她时小心呵护胎腹,每天都盼着她能平安降世。
霍时洲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微微蹙眉,如若不是误食,那便是被人下药了。
但江南水乡偏安一隅,宁静没有风波,孟萱又无仇人,怎会突然中毒?
楚婳神色忧忧,咬唇道:“我每每问过阿娘为何会、中毒。她面色有变、我便不敢、再问。霍、霍公子能帮、帮我吗?”
她很担心阿娘,但郎中伯伯和阿娘都瞒着她。
“好。”霍时洲沉声应下,“阿婳,你和娘亲还有别的亲人吗?他们也在姑苏吗?”
楚婳摇摇头,道:“阿娘说、外祖母家住、中原,等我们、家药铺开遍魏国,若有机会定、能见到亲人们。”
霍时洲眼眸微垂,神情讳莫如深,面色凝重,“可有说在中原何处?”
楚婳稍想了想,道:“好、好像是……洛阳。”
霍时洲倏然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