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下午,褚策按例要回府用晚饭,厨房忙碌起来。嫣然应张嫂吩咐,前去褚策房中收拾洗好的衣服。她鼻骨处有些发红,不自觉地用手摸了一摸,才碰到就吃痛啧了一下。
那女人下手可真狠,她心叹。又想回头得多擦些粉,将那淤红盖住才行。
她边走边想心事,行到假山处却被捂住了口鼻掠进了山洞里,正惊呼不得,身后一个低沉男声传来:“别叫,是我。”
嫣然点点头,那人才放开手。
嫣然眼前这男子,面容白皙,身材瘦而颀长,穿着下人的粗布衣服,样子在寻常人中却是不错的。山洞窄浅,两个人相对挤在里面,已是靠得极近。嫣然感到男子身上的热力隔衣服传来,十分羞怯垂下头,却落眼看到男子的右手缺了两根手指——那缺口已经长圆,光滑得诡异,显得剩下的三根手指鹰爪一样突兀。
嫣然心中愧疚,颤着嗓子唤了一声:“朱全大哥,你的手!还是不要冒险了。”
那叫朱全的男子快速将手藏回衣袖,另一手抚了抚嫣然头发,淡然道:“没事,都过去了。”
嫣然心中还是不忍,摇头垂下来泪来,那朱全猜她是想起往事,怕她妇人之心误了大事,单刀直入问道:“嫣然,我们迟迟等不到你信号,事情可成?”
嫣然痴怔了一会儿,便知他劝不过,苦笑着摇头道:“肃陵侯一大早便出门了,没有机会下手。”
朱全一听这话,面色阴沉,眼中精光锐利,抓住嫣然肩膀低声道:“你不是真的以为那肃陵侯要收了你,你就出人头地,不愿下手了吧?”
嫣然急道:“我怎是那种人,他拿我当什么,我再傻也知道。我经历了许多,受够了这般生活,从来不求荣华富贵,只想普通日子。”
朱全这才微微一笑,软下声来亲昵道:
“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人。你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好女人,只是小时被耽误了。袁二爷已经答应我,这次事情一过,我便可以带着你远走高飞。我攒了些银钱,我们可以去到东南安乐之地,做些小生意,安家落户、生儿育女,不比在这里受人下作好?”
嫣然低着头,似是憧憬又羞怯。
可这风尘之中的女子,最怕有颗清纯从良心,知道高的攀不上,就专门低就。若再阅历不够,缺了一双识人慧眼,被那些阴险小人用两句正头娘子安稳日子诓骗一下,就晕得没了方向。就这样不要钱的迷魂汤,不知道害了多少风尘中人。
朱全看她表情,便自以为说中嫣然的心坎,却不知今早,嫣然已听明玉一一剖析过。他此时说的每一句,都是在明玉的意料之中。
嫣然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朱大哥不要着急,虽说南院那位姑娘来了,我也没有失势。他昨夜在那姑娘那里遇了冷,还是我去服侍了他。今夜我会再去,那时我就投毒在水中,若是事成,我便吹灯出来,朱大哥就可动手。”
嫣然一五一十按照明玉告诉她的法子说,又想起明玉教她暗自观察——
若这朱全还对她有半点情意,必然不忍叫她去别人那里受辱。再退一万步讲,就算不得不让她以身犯险,朱全只要是个男人就按不住怒气。
可眼下,嫣然分明看到朱全眼中闪出惊喜,虽是一瞬即过,还是被她女子的敏锐捕捉到。
嫣然虽没主意,却也不笨,谁能信谁不能信她自有一种直觉,这朱全花言巧语,明玉却是坦荡透彻,更何况,此事岳子期已经知晓,嫣然骑虎难下。
朱全听她所言,双手攀住她的肩膀,神情真诚恳切,道:
“好嫣然,果然是我朱全看中的人。我知你心善,但在这件事情上千万不可心软。那肃陵侯口蜜腹剑,在平头百姓面前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私下却纵容手下,对袁府做了残暴之事。我们所做的事情,是替□□道,报主家恩。”
嫣然不禁问道:“不是只是关押羁留,难道还做了什么事吗?”
朱全暗想这女人被圈养多年,天真蒙昧,心中轻蔑的紧,脸上却显出愤恨之色:“午间,岳子期和南院那女人去袁府抄家,弄死不少人,连袁小姐也被割了脸。你也是袁府出身,现在虽讨着那人欢心,没人动你,但时间一长,怎是那女人的对手。”
嫣然一听,素手掩口,眼中热泪翻腾。忽而想起明玉叫她少说为妙,以免漏出破绽,忙点了一点头,借口说待久了怕遭人疑虑,匆忙跑开了。
朱全则以为她生兔死狐悲之心,想她必定更加坚定下手,也满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