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寒光一闪,十四的佩刀落在太子脖颈上,左右护军见此情形,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面前的两人同为皇子,其中一个还是未来皇上,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唯恐冒失冲撞,惹来杀身之祸。
方才十四叮嘱我速回帐中等他,神情郑重,不似玩笑。他如此紧张,必然是有大事要发生。照眼前情形来看,他和太子已算是彻底撕破脸,只是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情况,难不成,太子意图行刺?
太子缓缓站起,轻笑着抬手拂落十四的佩刀,小爷反手将刀又落在太子肩颈上,一来一往,远远看去,兄弟二人如同在玩笑,令外人更不敢冒然插手。
“小十四,闹着玩也该知道收敛,如此不懂规矩,真叫人寒心……”,太子神色阴翳,目光森冷,不顾肩膀上还落着十四的佩刀,步伐缓慢的往十四面前逼近。
“我这不是,给您留着面子呢吗?”,十四小爷目光冰冷幽深,浅浅笑着,将佩刀又往前探了几分。
“好你个大逆不道的东西,狼子野心,以下犯上,今儿连我也敢冒犯冲撞!来人,把他给我拿下!”,太子突然将肩上佩刀打落,往后退了几步,厉声招呼身旁护军,以犯上的罪名,将十四擒下。
“太子爷,别白费力气了,今儿我值夜,本就应在此驻守。倒是您,鬼鬼祟祟,形迹诡秘,在皇帐之外游移多时,几次伺机向内窥看,不知包藏何种险恶祸心!太子违抗皇命国法,私自窥看皇帐,拿下!”,值夜皇子身负守皇帐的责任,自然有发号施令的权利,护军听闻此令,将太子围在其中,只是没个敢上前,“拿下!畏缩退后者,一律按谋反罪责惩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管你是太子又如何?守帐皇子的命令,就应听从。小爷一抬手,护军上前将太子反手拿下,送交皇帐之中。
一阵寒凉夜风,令我深深打了个冷颤,太子今儿疯了是怎的?窥看皇帐,罪责形同谋反,他到底想要干嘛?
回到帐中,哪还敢踏实安寝,歪在榻上闭眼假寐,时不时被帐外阵阵骚乱惊醒,想来此时此刻,确实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捱到天明,烛花堆落桌案,十四小爷才回来,“澜儿,收拾收拾,晌午一到,即刻启程。”,帮他把佩刀摘下,简单梳洗换衣,片刻未曾歇息,眼看又要往外跑。
“他,可是出大事了?”,慌忙将小爷胳膊拽住,眼下形势不明不白,谁能踏实?好歹有句话,也让人心里垫个底。
却见小爷回头浅浅笑,眯着眼睛,把尖尖虎牙都露出来,叫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要倾诉衷肠。“对,五花大绑在帐内,被禁军严密看管!”,耳边被气息扫的发痒,小爷的声音细不可闻,昨夜皇帐内必有一番审讯折腾,依目前情势看来,是太子行迹败露,暂时落了下风。
“他又抽什么疯了?”,我就不明白,太子昨儿的行为,肯定不是造反,以他的心机谋略,绝没傻到这份上,会形单影只孤身行动。可见又是离了魂儿,做出荒唐糊涂事,自毁前程。
“这我又如何得知?值夜守皇帐,看见行事不轨之人,只管擒下。他发疯不是三两回了,帷帐被匕首割破一个大口子,透光透亮,纵然我视而不见,皇上迟早也要发现。”,小爷话没说几句,却迟疑起来,凑到近前,将声音压到最低,“外人都猜疑,太子夜深窥看皇帐,犯下荒唐大错,是因为皇上近日对十八阿哥过于宠爱牵挂,导致他起了妒恨之意。可你知道,昨儿夜里,皇帐内的人,除了皇上和十八阿哥之外,还有谁?你哥哥完颜润晖!他奉旨查办西南水患,牵连出贪污赈灾银两的大案,特意来面圣。经年累月,三千万两之巨!状元郎请旨再拨款赈济灾民,户部竟称国库空虚,可头年上报的银两还绰绰有余,如何到这个时候,就拿不出银子?太子挟制户部多年,个中玄机,皇上猜都猜的出来,所以有人胆颤心惊,当然要窥看……”,小爷三言两语点出事态真相,让人闻之惊诧胆寒。
“若皇上有心彻查,怕是那人尊位难保……”,都混到这个份儿上了,不信皇上还能自欺欺人,他这个嫡子,才华本事卓绝,可胆子大的也真叫人瞠目!
“皇上估计没心思彻查了,事情都摆在明面上;底下做官的,该杀的杀,发配的发配,抄家的抄家,可顶头的,就不知道如何处置了,这也不是咱们能做主的!”,小爷说的顶头人,当然是太子。想来也是,皇上脾气倔强执拗,认准的事情,轻易不肯改变,倾心栽培半辈子的嫡子,这辈子最得意的成就,怎能说放弃就放弃?所以,太子纵然犯下大错,未必会被一网打尽,无非是找几个替死鬼,让皇上消消气而已。
“十四,太子和咱们过结太深,这次你亲手把他擒下;我哥哥查水患,又牵连出他纵容手下营私,贪污赈灾银两,这梁子成了死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眼下他虽然落了下风弱势,必会面临墙倒众人推的不利局面,卑鄙势力小人多半落井下石。可你千万别跟着起哄,在皇上面前,万万不能说他的坏话。皇上的脾气你知道,这事儿还不定如何呢?回头过两天,万岁爷疼儿子,赶上心情好,事情不了了之,他没准又得了势。况且,照十八阿哥的事情来看,万岁爷盼着兄弟相亲相敬,未必喜欢听人说太子的坏话,尤其是兄弟!恐怕会给皇上留下意图篡位谋权的印象!”,顺着事态往下捋,越想越觉着蹊跷,这里头没准暗含玄机,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以不变应万变才好。
“他夜窥皇帐,凑巧被我赶上,就事论事,把他送交皇上面前审问,也是情理之中。多余的话,我一句也没说。从小到大,多少人说他坏话,都被皇上惩治了,我才没冒失到这个地步。何况,我年纪和他差太多,即便参奏,也轮不到我插嘴,你放心就是了……”,看小爷话里的意思,太子的事情,他不打算参与插手,对皇上袒护太子的习惯,也深有了解,如此,还叫人稍稍放下心来。
尽管,太子被禁军压制看管,可户部贪污、克扣赈灾银两的事情浮出水面,令皇上惶恐担忧,夜不能寐。
回京的队伍匆匆前行,十八阿哥的病情一再拖延、恶化,情势凶猛,御医们束手无策。连续多日的高热不退,最终水米不进,人事不知,夭亡于回京路上。
皇上年事已高,却恰逢幼子猝然夭折,重臣克扣赈灾银两,太子及党羽营私舞弊,导致国库空虚,灾民流离失所、不得救助。且倾注半生期望的嫡子,不思悔过,匕首割皇帐,深夜窥看,意图犯上。多重打击之下,皇上郁郁寡欢,茶饭不思,几次召集皇子训诫,言及痛楚,苦不堪言,以至于数度哽咽、落泪,让无关之人听了,都唏嘘哀叹不已。
老年丧子本就是痛苦万分的事情,可最心寒伤人的,是随行诸位皇子,对幼弟夭折的事情,大多无动于衷。他们在乎关注的,是太子回京后的下场,以及事态的发展,皇上当然心知肚明,宁愿视而不见,以免太过心灰意冷。可这又能怪谁,若真追究,就怪皇上您的儿子个个人中龙凤,本事通天、恃才傲物,迟早折腾个天翻地覆。
皇上怕太子手下再行不轨,加派了禁军侍卫人手,日夜戒备,惹得旁人都察觉到不寻常的气氛。大队人马临近京城附近,深秋天气,突然电闪雷鸣,被迫驻扎野外,周围树木枯枝被吹的声声作响,细听闻犹如荒野鬼哭,极不安宁。
再加上十八阿哥夭折途中,谁都认为不是吉兆,此时人心惶惶,个个盼着赶快回京城,以免节外生枝。
暗夜时分,荒山野岭漆黑一片,唯独可见光亮的,就是时不时乍起的雷鸣闪电,多大胆子的人,心里都不免犯嘀咕,到底是不是天谕。
炸雷暴雨的天气,还好不是十四小爷值夜,早早将灯烛熄灭,两人偎在帐子里闲听雷雨,只要他在我身旁,就莫名踏实起来。
“澜儿,看外头电闪雷鸣的,我想起你前日里的话,真是有些道理。方才皇上观天气,说并非吉兆,必是惹了天怒,才将人马都困于此荒野。想来,万岁爷心里,必是对关押太子的事情,起了悔意。”,小爷说着话,慢慢失神,估计皇上又开始心疼嫡子,想借故放了他。
“所以说,你千万别掺和太子的事儿,他得势也罢,落难也好,和咱们没半点关系。谁摸得准皇上的心思,都纵容娇宠了他这么多年,不差这一档子事!冷眼旁观,才是保身之道……”,早晚要印证我的话,若太子能老老实实挺到回京城,慢慢表示出悔悟之意,皇上真保不齐心软。
“澜儿,我饿了……”,才说了几句正经话,十四小爷的脑子不知又飘到哪儿去了,想吃东西不要紧,偏偏他还没精打采的往被子里钻,看着倒像是瞌睡虫来了。
“你脑子又琢磨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去叫人给你送碗粥……”,方才把下人遣退了,这会子还要走到帐外去找人。才掀开帷帐帘,外头暴雨瓢泼,看不清周围风景,可隐隐瞧着皇帐附近灯火通明,禁军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偶尔听见人声噪杂,似乎情势紧急,心中暗叫不妙,怕是又出状况了。
“十四,皇帐……”,后头的话,不能冒失开口,说错了反倒成罪过,点到这里,想来小爷能明白。
“我去看看,澜儿别乱跑,听话,外头有侍卫守着,你老老实实待在帐子里就成!”,小爷果然一点就透,也顾不上暴风雨肆虐,拿起佩剑就往帐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