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知她却百般推辞,反复说老太妃厌烦她,不肯给好脸色,都不知道哪儿得罪老太太了,所以还回避的好!嘴上虽未明说,可我心里一清二楚,老太妃不是讨厌沁玥,是看不惯她姓董鄂。老太太任性娇蛮,在深宫养尊处优惯了,都一把年纪了,却总还保留了小妇人较真的本性,着实令人好笑无奈。
既是她铁了心不想去,我也不好勉强,只能自己跑去看望老太太,也不知她身体近况如何?
才进老太妃宫门,就听闻屋里有说笑的声音,看来有人比我先到了,可谁承想,居然是老太太的四哥儿!大中午的,他跑后宫来腻歪什么?!
乍然相见,本有太多话要讲,可碍于老太太过于精明,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拘束着身份、礼数,彼此都恭恭敬敬、客客气气,本来想挤兑调侃四哥儿的话,全给硬生生咽进肚子里。郁愤啊!憋闷啊!我都筹备小一年了!就这样付诸东流水……
“澜丫头,你因为什么病,在家歇了这么长时间?”,老太太倚着靠枕抽水烟,眼睛虽眯着,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她这话虽是关爱询问,可总让觉得别扭。
“嗯……,嗯……,就是,没大碍,就是身子不争气,调养了一阵子。”,想和老太妃说的话,当着四哥不好意思讲。想嘲讽四哥的话,在老太太面前说,就是找死。气氛窘迫又尴尬,偏偏四爷还看不出事儿来,半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也不言语,也不搭茬,更别提插科打诨,缓解无聊,就闷葫芦一样戳着,还赖着不走。
岔开话题,和老太太闲说几句家常,无法是问候她身体之类,实在待的难受,就找了借口,起身告辞。照眼前这情势发展,多说无益,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可巧的事儿就来了,我才告辞,不识相的也跟着告辞,摆明了就是想一起走,傻子都知道个中玄机,何况老太太精明过人。
“四哥儿,你差事多,快去忙,不必惦记我老太婆……”,结果老太太意外和颜悦色,都没加阻拦,让人莫名其妙。
刚要跨出内室,老太太果然发话,“澜丫头,我还没看够你呢,留下陪我说说话儿,急着走什么!”,原来她在这儿等着我,一军将死,让你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反正我现在敢违抗,就是心里有鬼,所以,只好乖乖退回来。
老太妃就是故意拖延,岔开时间,让我和四哥没机会碰面,原以为三两句话的事儿,可谁知东拉西扯的,居然耽搁小一个时辰,才肯放人。
从老太妃院落里出来,已经是下午,离傍晚庆典差不了多少时间,所以宫人都形色匆忙,神情肃穆,生怕出了差错,路上显得格外清静。
“滺澜……”,听闻身后有人直呼我名字,声音倒是熟悉,可太令人意外,转过头去,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叫我吗?你叫我什么?”,夹道平日里就冷清,此时四下无人,我当然不可能听错,只是不敢去认,滺澜,我是滺澜?不是豆苗?
“滺澜……”,四哥倒是淡漠依旧,而且难得好耐性,老老实实又重复一遍,反倒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我在你这儿,也终于有名有姓了!一个时辰,你不会一直等在这儿吧?”,其实我也挺尴尬,只好逗笑搪塞,经过这件事,两人之间反倒疏远,还不如叫豆苗来的随意。方才被老太太故意绊住脚步,和四哥离去足足间隔一个时辰,难不成他从出门就埋伏在此堵我?
“我是一直在这儿等……”,他这样一本正经,又装深沉,弄得我脊背冷汗直冒。看得出来,他在刻意隐忍,尽量把话说的平常,可他越是故作镇静,就越让人觉得别扭。
“四哥,你要是为之前的事情,心中过意不去,真的大可不必。我记得,你在草原上曾问过我,若有一天你落难了,我会不会搭救。当时玩笑也好,真心也罢,我既然答应了,就会言而有信。你也,不用太在意……”,事情既已成定局,就是过眼云烟,反正我也没指着他会涌泉相报,何苦化为彼此的负担羁绊。
“我不是过意不去,我是没想到,从来就没有想到!眼睁睁看着豆苗满身是血在面前倒下去,却无能为力,就连伤心、焦急都不敢表露出半分!只能任凭他把你带走,自己连追上去的资格都没有!我后悔当初,是不是真的错了?若豆苗是我的,该有多好,该有多好!我知道他心里怪罪、怨恨我,所以故意将别人拒之门外,半点消息都不透露,甚至连生死音信都不得而知,你可知我这一年过得有多难熬?愧疚、后悔都不要紧,可最痛苦的是,全要压在心里,连想想都是种奢望!”,四爷个性深沉,很多事,他喜欢搁在心底,胡乱琢磨,想着想着,就把自己逼进死胡同,而后就是无边际的怨怒。如同现在一股脑的袒露心迹,就是印证这一年来,他所有的揣测猜疑。
“十四爷是您亲弟弟,这件事发生的突然,他并没有怨恨怪罪您。反而第一个救您于刀下的,就是他放出的那一箭,四哥可还记得?至于音信全无,确实是这次伤重,又加上之前虚寒之症,以致样貌憔悴邋遢,是我自己羞愧、烦闷,嘱咐他替我谢客而已,并没借此发泄愤懑的意思。四哥,你想多了……”,兄弟俩本来就倔强到一块去,千万别再平添心结,本是善举,千万别适得其反。小爷高傲要强,自己断不肯开口解释,更别提软语辩白,四爷比他还较真,连问都不会问,只闷头瞎琢磨。幸而他现在像我抱怨,索性趁此机会,把事情捋平顺。
“我也没斥责他不好,你何必这样着急护着?”,才好好说两句话,又勾起这位爷的心事,刻薄劲儿立刻犯上来,冷冷瞥我一眼,活像个争宠的妃嫔,可这话我万万不敢讲,他敢表演怒发冲冠给我看!
“我这不是怕您误会,生气伤身吗?并没护着您弟弟!”,气氛可算缓和下来,实在忍不住,还是笑了;可无论怎样,总觉得四哥难以释怀,他爱恨强烈,这件事情,必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儿。
“贝勒爷,滺澜不敢和您妄称旧识,也不提彼此身份。可人活在世,相识不论长短,都是绕着个缘字。往日种种,从不曾忘记,尤其您几次暗中相助,滺澜一直铭记在心。这次遭遇叛贼是意外,你在我面前,生死命悬一线,我没办法袖手旁观!说句不敬之言,若再有千百次,滺澜还会第一个替你挡,这是真心话!可挡了又怎样呢?我不是你的妻妾,用不着谈及情深意重,期盼你给我名分、荣耀、宠爱;也不是你手下,能以此为筹码,加官进爵,委以重任。所以,在我心里,四哥就是四哥,不是可以攀附、利用、谈情的对象;我救你,是因为你就是你,没有任何理由,更不用来回报,所以四哥不必耿耿于怀,若真要感谢,偶尔能在澜儿犯错的时候,念及我这点好处,别乱朝我发脾气,就心满意足了!”,也不知我这番混沌之言,四哥听明白多少?因为当时是他在眼前,我就去搭救了,没太多缘故,只是凭心口一热。所以,何必非要为此找个理由?还后悔当初?都是虚妄执念……
我还在琢磨话说的是否恰当得体,却被他揽在怀中,“澜儿,我放不下……”,耳边都是低声细语,颈间一片温热,心就软下来。
“四哥,我现在身子不方便,御医说,不能妄动,您离我稍微远点……”,把伤感撒娇的爷推开,婉转劝诫了几句,但愿他能听明白。虽说是想避嫌的意思,可现在我确实禁不起折腾,谁也别靠太近。
“你……”,他挑眉指指我,也不知这个‘你’是什么意思?怪我不近人情,还是不可置信方才的话。
“嗯,御医说的,我没骗你,不能妄动,站太久也不成……”,这话越说越尴尬,脸都要烧起来,赶忙借故告辞,逃跑似得溜出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