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收拾妥当,又到祖母房里闲拉几句家常,等回花厅去找小爷,才到门口,却听闻屋里有女人说话。只见石绿蕊端着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围着十四转来转去。
“十四爷,老夫人叫蕊儿给您端碗桂花莲藕尝尝……”,石绿蕊俯身凑在十四的身边,撂下碗,眼神火辣,恨不能亲手喂下去,哎哟喂,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他也敢招惹?不怕死就来,犯起脾气吓死你。
十四爷架子大,不仅不吭声,连眼睫都不抬,略微颔首,还算是给老夫人的面子,可我明明告诉过祖母,他不吃甜东西,可见石绿蕊在撒谎,祖母向来处事周全,不会犯这个糊涂。
“十四爷,不知滺澜妹妹和您提过没有,我是她的表姐……”,这女人真敢信口开河,攀起亲来绝不脸红,此时她斜倚在十四身旁的花架上,搔首弄姿。
这句话算是把十四小爷好奇勾起来,抬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石绿蕊脸上出现欣喜之色,假意羞涩的绞着手绢儿,微微点点头。
“你姓完颜的?可我之前听闻,完颜家并没有和我福晋年龄相仿的姑娘……”,小爷大概察觉到气氛的微妙,略微不自在的站起来,不着痕迹的往门口挪。
“十四爷……”,石绿蕊眼看就要前功尽弃,开口将十四叫住,快跑几步从背后将小爷紧紧抱住,“十四爷请留步,蕊儿……”,她欲言又止,从门缝里看,那双臂紧紧缠着十四的腰,掰都掰不开。
“你这是做什么?!”,‘沾不着’少爷眼看又要恼,他本来就忌讳外人随意亲近,何况是突然被人挟持钳制,自然如芒刺在背。
“十四爷……”,石绿蕊果然被小爷的气势吓到,迅速将手放开,可还是不想就此放弃,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犹豫片刻,使劲咽咽口水,似是下定决心,“十四爷,绿蕊听闻十四爷为人正派、稳重,心中十分敬佩,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她欲言又止,低头咬着手帕,不时抬抬眼皮,想就此引十四追问。
噗……,我差点笑出声来,十四正派?还稳重?呸,就是个混小子,根本不正经,小小年纪就拈花惹草,十五岁连儿子都有了,石绿蕊你胡说八道也要有个根据、限度。
“十四爷……”,看小爷不露声色,石绿蕊有些拿不准主意,想亲近勾引,却又怕他翻脸发脾气,犹犹豫豫往前凑,“十四爷,您可知头年四爷和十三爷来家里住,滺澜和他们二位走的可亲近了!大半夜的,还在后院儿荷塘里划船赏月,说出来都让人觉得羞臊……”,听闻这话,我血气直往头顶上涌,好你个石绿蕊,简直是毁人不倦,居心叵测,敢在我后院拆台。
不知十四是听傻了,还是起了色心,眼看石绿蕊趁机靠在他胸前,连躲都不都躲,气死人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被眼前的情形冲昏了头,‘砰’使劲将门推开,十四倒是面色如常,可石绿蕊虽有些惊慌,可仗着十四没动弹,也狐假虎威起来,黏在小爷胸前,神色得意的看着我。
“滚开!”,将石绿蕊从十四身上拽起来,反手一推,本也没用多大力气,可她就是顺势倒在地上。
“你!你心虚……”,她自觉捉到我的把柄,指着我,将方才的话茬又抖落出来,就是想彻底撕破脸。
“我心虚?我心虚个屁!少给我废话,那天划船赏月不知道是谁不要脸,春心荡漾,给润晖送荷包。人家兄长要上京赶考,和亲妹妹作别,偏有不识相的来凑热闹,还让完颜亮讥讽嘲笑一番,自己不知道脸面,还敢拿来说事儿!碰巧人家四爷和十三爷都在旁边,非闹笑话给别人看,罔顾礼义廉耻!居然还敢在十四爷面前混淆视听?我和四爷、十三爷赏月?且不说完颜润晖、完颜亮、江澈然都在船上,你以为我们三个就能把船划走啊?谁划船?四爷还是十三爷?一船的家仆都不是人啊?就算我和四爷、十三爷同船赏月也无可厚非,心怀坦荡,不像有些人心里晦暗不堪,看什么都是脏乱!”,石绿蕊既然没起来的意思,就索性躺着听我骂个痛快,自己当初丢脸现眼的事儿,难不成都忘了,还有脸面提?!
“你……,你……,你仗势欺人,欺负蕊儿孤苦伶仃,没念过书,嘴又笨拙,栽赃陷害,颠倒黑白!十四爷,这样言语粗陋、品格低下的人,实在有违礼数端庄,哪里配做您的福晋!”,石绿蕊不知哪儿来的气力,居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眼含热泪,攥着手帕,朝十四扑过去,软软倒在他胸前,嘤嘤哭泣,言语中的软弱凄苦,让人闻之伤怀。
“你给我起开!”,怎么她就不长记性,谁的怀里都敢扑?!气的我浑身发冷,走过去直接把她拽开,往旁边一推,这次她倒是没趴下,只是盯着我假装哭泣,泪流不止。
“石绿蕊!我告诉你,有些话,我这辈子就说一次,你听好了!仔仔细细的听好了!天底下男人千千万,老的少的,俊的丑的,随你去惦记、折腾!可是他!你眼前这个人!”,冲着十四的方向,朝石绿蕊一指,让她看仔细,“看清楚没!就是他!你不许惦记!想也不许想!他是我的!生生世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被我定了!是我一个人的!谁惦记我就宰了谁!他也只喜欢我一个人!敢再让我知道你还有企图,我就要你好看,想死就直说!”,简直是怒不可遏,越说越生气,多少日子的委屈,全都趁此一吐为快,虽是嘴上滔滔不绝,可心里却被自己吓一跳,原来,这就是我心底最深的欲念。
“你!你在威胁我?你可知女人最忌讳善妒,嫡妻更应胸怀开阔,多替丈夫纳妾娶小,才是遵从妇德,你这样……,十四爷,请您明断做主啊……”,石绿蕊居然还跟我讲起妇德?眼瞅着她又要往十四怀里扑。
可十四小爷根本没躲的意思,也没注意身旁的情势,只傻怔怔看着我,声色不露,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摸不透他此时情绪如何。
“笑什么?走了!”,怒气冲冲拉起身旁的傻子,就知道犯楞,女人投怀送抱,只会心甘情愿的接着,非把人气死不可。
着实被气昏了头,也没想好去处,拖着十四小爷的手腕,漫无目的乱走,居然跑到不远处的霞光寺,索性去山上庙里拜拜,去去方才的污浊之气。
“你最讨厌了!下流胚!拈花惹草也不看货色,那种女人投怀送抱,你居然不知道拒绝!”,想起方才都情形就气不顺,虽说石绿蕊主动勾搭,可十四根本就是欲拒还迎!
等了好久,身后都没动静,忍不住回头看看,却见小爷站在不远处的石板路上,看着我傻笑,本来他只是微笑,见我不知所措,反而愈演愈烈,渐渐笑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肩膀都开始发抖。
“哈哈哈哈,澜儿,你真可爱。你吃醋了吧?你吃醋了是不是?傻瓜!我早发觉你在门外偷看,笨死了,一点心机都没有,偷听都不会!”,他指着我笑个没完,不仅没有心虚道歉,反而对我尽情肆意嘲讽。
“好啊!你捉弄我!你真了不得,老婆在门外,就公然和别的女人亲亲我我调情,可见没把我放在眼里!”,其实十四也没和石绿蕊调情,我就是气急败坏之下,口不择言而已,被他发现偷听这件事,实在太丢脸。
“好了好了,我哪儿有和别人调情,就是想看看我福晋在乎不在乎。澜儿,方才是你的气话,还是真心话?别敷衍,别装傻,你知道我说什么,我就问一次,所以,你别回避,老老实实告诉我,是不是你的真心话!”,十四小爷忽然收起玩笑之意,脸上渐渐沉静下来,盯着我神情郑重。
我当然明白他在指哪些话,可我当时确实是情急之下,口出狂言,可是不是真心话呢?让我好好想想……
时光流逝飞快,难得小爷无如此耐心,他也不言语,更没有催促,只是默默看着我,等待最终的答案。
“是真心话,当然是真心话!没妇德是不是?有违礼数是不是?想不想休妻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善妒,任性,无视礼教,不懂规矩,自小没人教过三从四德,没念过《女则》《烈女传》。可娇雪也好,浅香也罢,往后你十四爷再有多少个小老婆,我都会忍让善待;十四爷和别人的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这没办法,我是大清朝的十四皇子福晋,该有的气度胸襟,绝不输人。可我也是女人,没无私到天下大同的地步,这份情意,半点都不愿让人分了去,也期盼‘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曾想过‘闻君有二意,往来无决绝’,但这些都是虚妄之念,没敢奢望!”,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平日里在京城顾忌颇多,难得袒露真心,可此时霞光寺近在不远处,佛祖面前,不打妄语虚言,怎敢敷衍作假。
“早这样说,不就得了,成天惹爷生气……”,小爷满眼含笑,却不知出于何意,话说得不明不白,“我以前曾说过,十四皇子是大清朝的,可胤祯的人和心,都是澜儿的,是澜儿一个人的!生日的时候,我琢磨了很久,你到底想要什么,却百思不得其解。可现在,既然你坦白告诉我,心里的期盼和愿望,我又怎会不答应?既然这样,就能让你心满意足,就这样简单而已。佛祖在上,我今日就立誓,往后与滺澜真心相对,绝无二意,唯愿此生,来生,都能彼此长相厮守。之前的妾室已经进门,也早已生儿育女,这没办法,至少要尽责。可澜儿放心,往后,我再不纳妾,好不好?咱们就这样白头偕老,就这样了,就眼前这样子,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好不好?”,手被他紧紧攥住,心中百感交集,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相识这样久,知道他言出必行,何况是在佛祖面前立下重誓,此生必不会违背,如此情深,叫我怎么还……
在霞光寺里烧香、拜佛,供奉了香油,和主持随意问候了几句,便赶在天黑之前,和十四小爷相携下山,可这次却没见到那位与四爷相熟识的扫地僧,不知他是不是在刻意回避。
“十四,我好像吃坏肚子了……”,不知为什么,突然有阵阵眩晕恶心的感觉涌上来,可能刚才气着了,又许是吃了不对付的东西。
“怎么了?难受啊?我跟你说别乱吃不干净的东西,肯定是那个饼!”,十四小爷对占他便宜的孙婆婆十分记恨,听闻我吃坏了肚子,不问青红皂白就赖在人家脑袋上。
“别闹了,我吃了十几年孙婆婆的饼,不可能不干净!再说,都怪你不吃,害我把一个饼全吃了,要不现在也不至于这样难受!”,越想越恶心,心中阵阵翻涌,他要分一半吃,好歹还能减轻我的痛苦。
“你这是谋害亲夫!什么居心!”,他非但不安慰,还出口斥责,方才的深情,转脸就忘,没良心。
“别理我,别理我!呀!”,实在太恶心了,跑到竹林里干呕一阵,也没见动静,可见是吃坏了,孙婆婆,赔我银子!
“滺澜,你是吃坏肚子了吗?不会是,有了吧……”,十四小心翼翼的探过身,不住在我肚子上打量,他倒有经验,可不是胡闹吗?真有了,现在也是一片平坦!
“不会吧……,这么巧……”,回想起之前的征兆,是有些怪异,可就怪当初德妃派来的太医,一口咬定我落不下胎,很难怀孩子,害我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坏事的家伙!
“这有什么巧的?还是,叫大夫看看吧……”,其实小爷也拿不准主意,估计是猜测,可眼下除了让大夫诊治,也别无他法。
“恭喜十四爷,福晋确实有喜,已有三个月余……”,余杭城最好的大夫,此时就在帘子外面,他说的话绝对没错。
“真的?!”,大夫话音没落,我和十四小爷都欣喜异常,两人心思打转的,肯定是同一件事,可巧就让他的谎话成真了,德妃,你再也拿不到我的把柄,甭管怀的是男是女,至少我人没问题!
“你看看,我料准了吧!简直神了!三个月啊,那岂不是在草原上就……,那你还敢跑这么远?”,小爷对自己的预言实现得意洋洋,掐指算起来时辰,明白实情,反口就教训我。
“十四爷料事如神,回头你可以摆个算命摊子,叫铁口直断!哈哈哈哈!”,我现在心潮澎湃,随他去指责,根本不以为意,德妃,让你撵我走,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