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偏西,两人在湖边待够了,慢悠悠骑马回城,“十四,老和尚沉冤得雪了?最后是怎么回事?”,想起法海师傅的案情,我最终还没了解真相。
“沉冤得雪了,多亏施主!”,十四小爷懒得再与我争辩,顺着换茬,将我的称呼改了口。
“后来,皇上主张再次验尸,伤口被你料中,在烨贝勒头上。不过,不是钉子,也不是簪子,而是针!细长毒针钉入脑子,毒液深入,老贝勒喘不上气来,折腾两下,心先不动了,人自然活不成。”,十四小爷把案情讲给我听,想不到居然真被我料中,只是,凶手好狠的心。
“出手也太毒了!那女人干的?还是,打人那男的?”,听得我啧啧乍舌,不知凶手到底是哪位?如此深仇大恨。
“动手的女人,老贝勒的侍妾,头年初刚进府,消受美人的日子不长,命倒丢了,还是被亲儿子算计,色字头上一把刀!老贝勒二儿子和侍妾勾搭,珠胎暗结,唯恐事情败露,先骗女人暗中堕掉,而后,再行对策。正逢当时,法海与老贝勒在朝中有过结,二人便演戏设计嫁祸。二儿子之前与法海素有往来,从中周旋调停,力劝老贝勒与法海言和,老贝勒听信他的建议,邀法海来家中做客。中途被自己儿子算计离场,女人趁机与法海诉苦,自言被老贝勒强抢到手,时常遭受虐待毒打,似是与法海有亲近之意,被老贝勒看在眼里,出手要教训那女人;法海因之前听闻女子身世可怜,好言相劝,更被老贝勒误会与其妾室有私情,如此,抽出佩刀冲向法海,两人起了争执,被下人看见,落了口实。法海愤而离去,在府门口领回佩刀便走,当晚,老贝勒遇害,等法海发现佩刀被掉包,已是有口难辨。后来,事情败露,男人把罪责推个一干二净,一口咬定与自己无关,打定主意要害那女人于万劫不复之境。幸而皇上英明,派人多方走访,查清事实,弑父罪无可恕,念及祖上有战功,将男人革去贝子爵位,与侍妾共同秋后正法,家眷发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十四一番简明述说,已然理清案情大概,侍妾与老贝勒的儿子图谋害命,嫁祸无辜,多行不义必自毙,可怜可叹。
“唉,真相大白就好,平白连累老和尚遭受牢狱之灾……”,法海经此劫数,想来也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老和尚、老和尚,你就从来没给我讲老和尚的故事!”,十四小爷突然愤愤不平,骑马跑到我面前,抱怨自己不知道老和尚的由来,弄得我莫名其妙。
“前明冯梦龙《警世通言》里收录了一个故事,叫《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话说,宋高宗南渡,绍兴年间,杭州临安府过军桥黑珠巷内,有一个宦家,姓李名仁。见做南廊阁子库募事官,又与邵太尉管钱粮。家中妻子有一个兄弟许宣,排行小乙。也有书里说,他叫许仙,都是一个人……”,我《白蛇传》的几种传说、戏文、故事,攒到一起,加了些演绎,说给眼前听的津津有味的十四爷。
“唉!这许仙果然如你说的,就是个窝囊废!人家说他老婆几句坏话,就把他吓成那副怂样子。儿子都生了,他也不想想,要是我,就把说我老婆坏话的和尚先暴打一顿再说。哎呀,这人实在没用,枉为男人,不就是几句谣言吗……”,他先是大义凛然、慷慨陈词,突然又嘎然而止,半点声息不见,神色也恍惚起来。
“哎,你怎么了?让白蛇迷住了?哎,说话!”,走到近前,推了推发呆出神的十四,不知又想起来什么。
“澜儿,若以后有人欺负你,我一定会尽力保护你的!昨儿承蒙姑娘款待,今天我就回请姑娘吃顿好的……”,他走过来揉揉我发髻,话说的不明所以,只是‘吃顿好的’这几个字,着实令人心动。
“又说什么傻话!谁会欺负我……”,不知他又什么触动了心事,怔怔不语,顾不上揉乱的头发,赶紧哄哄小爷。
“没什么,走吧,吃饭去!”,十四浅浅笑着,策马跑在前头,让我连问吃什么的机会都没有。
德胜门附近有片百姓聚集的市井之地,周边景致虽不太入流,但胜在人多、热闹,透着喜兴之气,十四小爷的马,就停在“聚源楼”外,才知道,他原是带我来给九哥的馆子捧场。
在这个地方开买卖,不愁客源,从天潢贵胄、官宦权贵,到平民百姓、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全有,不禁佩服九爷的眼光胆识。
“聚源楼”三字,不故弄玄虚,吉利又平实,馆子分三层,一层散客,二层单间带散客,三层私密,多为贵客,单间不多,可房间内透着气派轩敞,分隔有条有理。
“给十四爷请安,十四爷吉祥,不知这位贵客……”,店中小二及掌柜见了十四,赶忙上前躬身相迎,想来平日里,他就是这儿的常客。掌柜不敢失礼,却因我戴着斗篷,辨不清面貌,不好冒失行礼。
“你不必打听!”,十四抬手制止了掌柜探寻的目光,带着我就上了三楼,才走几步,九哥迎上来,挥手遣退了跟在身后的掌柜。
“十四弟,把小澜儿带来给我捧场了?快进来,陪哥哥喝几杯!”,原来他们早约好的,九哥亲热揽住十四肩膀,把他往屋里推。
“九哥,你屋里还有贵客要应酬?”,推门才看见桌边背对我们,坐了一个女人,十四满脸坏笑,开着男人之间的下三流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