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彩盖碗从窗户抛出,磕到石阶上,在我和十四的脚边被摔个粉碎,吓得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子。
“你少跟我含沙射影,血口喷人!”,透过窗口,看见娇雪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浅香厉声责骂。
“妹妹此话怎讲?我可担待不起……”,浅香面色如常,神色淡定,端起盖碗,轻轻抿口茶水,朝娇雪无辜的笑了笑。
“少装相!方才的话,你给我说明白了!”,娇雪脸色涨得通红,使劲一拍桌子,身体微微晃动,丫鬟忙上来搀扶,被她抬手轰开。
“哟?妹妹这话严重了,就是闲说话儿而已,哪句惹着您了?想当初,咱们一同进宫,虽伺候的主子不同,可到底常见面,情分比起其他人,要深厚的多!妹妹怎么忘了?”,任凭娇雪如何气恼质问,浅香仍不动声色,不知她俩在打什么哑谜?
“我哪敢忘记?!打开天窗说亮话,咱们谁也别装菩萨仙女!我是黄花闺女跟的爷,孩子当然是爷的!倒是你,何尝就干干净净、问心无愧?!”,娇雪上前一步,指尖正对浅香鼻子,气势咄咄逼人。
平地一声撼天雷,将我震的魂飞魄散,娇雪这句话,经不得细琢磨,深究起来,可是了不得……
“我也没说不是啊?当着下人,你什么意思?”,浅香故作镇定,可脸色已接近煞白,拿着盖碗的手,轻轻颤抖。
赵嬷嬷嘴唇不住哆嗦,翻起眼睛偷偷打量十四,估计娇雪的话,触到了她与浅香主仆隐秘的痛处。可她到底老奸巨猾,眼看娇雪还要开口,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冲进饭厅,高喊一声,“爷和福晋到!”,不着痕迹朝浅香使个眼色,秋寒萧索的天气,老刁奴后背的衣裳都让汗打湿了。
此番情境下,连我都听出些弦外之音,可小爷居然神色如常,叫人窥不出半点心思。随他脚步走进饭厅,桌上地面一片狼藉,丫鬟仆妇垂首侍立,连大气也不敢出。
两个女人齐齐望向十四,浅香先红了眼眶,不知她是不是学过变脸?方才还不疾不徐,与娇雪明争暗斗,这会子却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豆大的眼泪,瞬时滴落下来。
娇雪尴尬又诧异,用力扶着桌面,指节发白,身体不住颤抖;她都没顾上去和十四说话,不可置信的瞪着躲在门外的赵嬷嬷,又愤而转头看向浅香;很明显,她被算计了,刚刚那番话,就是有人故意引她自己说出来,给我,或是十四小爷听……
可惜浅香机关算尽,恰恰没算出,娇雪嘴上无准谱,三两句话之间,把她也给拖下水!怨不得赵嬷嬷如此急迫慌张,原是她们合伙张罗一出戏,等着傻娇雪上钩。
刚才的话,之前不定说了多少,幸亏耽误了些功夫,若被我单独全听了去,娇雪必惊恐忌惮我会向十四告密,从此心生罅隙。以她莽撞愚笨的性子,经不住怂恿挑拨,保不齐真敢下手将我除掉;如此一来,浅香再将其揭发,一石二鸟!浅香啊浅香,看你柔柔弱弱,想不到绵里藏针,好狠毒的心思!
俗话说的好,‘夜路走多终遇鬼’!娇雪恼羞成怒、口不择言,最后吐露的隐秘之言,让浅香大出所料,百口莫辩!幸而老天开眼,好歹让小爷自己看见这一幕,令我躲过此劫。
气氛僵持冰凉,十四懒懒坐在椅子上,抬手遣散了奴仆。此刻,屋内只剩我们四人,尴尬无语。小爷一言不发,手上转着扳指玩,眼光来回打量她俩,泰然自若。
“爷,有人嫉恨我怀了您的孩子,背地里耍阴招,这个府里,我是待不下去了……”,娇雪果然冥顽不灵,才片刻功夫就按捺不住,抚着肚子走到十四跟前,撒娇发嗔。
“待不下去?那你就回娘家安心养胎吧!若是不愿意,西郊有别院两套,盛京还有几处宅子,都清静的很,想去,明儿就差人送你过去……”,小爷抬起头,笑的灿若春花,好似真心替人着想安排去路。
娇雪惊愕失色的看着十四,手指都被咬出牙印,失魂落魄的连连后退。偏她根本没注意脚下绣墩,绊个趔趄就要往后仰,十四小爷神色陡然一变,上前几步伸手要拉,哪还来得及?恰巧我打从进屋就傻站一旁,赶忙伸手拽住这位有孕之人;可谁承想,她两人重量压到我一人身上,屋里又没奴才,只好齐齐跌在地上。我成了娇雪的垫子,霎时间,差点断了气!
“澜儿!”,等十四跑过来,将娇雪扶起,我才勉强能坐起来,七魂被压跑了六魄,半天喘不上气来。无意间瞥见浅香神色复杂的坐在桌旁纹丝未动,只静观面前的事态混乱,眼中流露出讥诮鄙夷的神色。
许是太过受刺激,娇雪坐在椅子上,半天怔怔讲不出话,愣是没拿肚子借题发挥。十四命人将她扶回房去歇息,又让顺保进宫传太医进府,给庶福晋把脉开方子,吩咐妥当,小爷神情漠然,转身要走。
“爷……”,谁知,浅香突然跑过来,紧紧攥住十四袖子,双眼含泪,“爷,您陪浅香说说话儿!春儿,春儿,也想他阿玛……”,她怎么一阵儿一阵儿的闹?方才混乱不堪的时候,冷眼旁观,这会子风平浪静了,她却见风使舵,撒娇撒痴,把个不会认人的孩子拿出来说事儿。
十四也不表态,意味深长的看她,浅香被盯的茫然,紧咬嘴唇低下头,抱住小爷胳膊就往外走,贴身丫鬟杏花趁机迎上来,满脸含笑,“爷,小阿哥每次见了您就笑,爷就过去看看吧……”,看来浅香身边,个个都不是善茬儿!
“我也有话,想和你说!”,十四突然轻声笑起来,弄得浅香更加慌乱无措,眼下进退两难,只能继续将戏演下去,看来,她再精明,也揣测琢磨不出小爷的心思。
眼看十四在我面前越走越远,下意识抓住他手腕。结果,我此举彻底震惊众人,不仅十四瞪大眼睛,愣愣看着我,屋里其他主子、奴才一并傻眼。仿佛我在这府里就是个局外人,出了什么状况?其他两位福晋谁得宠,谁遭弃?都轮不到我来掺和。
其实我根本没走脑子,手就已经伸出来了,更没想清楚为何去拉十四?反倒弄得自己下不来台。浅香目光怨毒,赵嬷嬷幸灾乐祸,仆妇丫鬟们窃窃私语,令我如芒刺在背,忙不迭松开手,“我……我,我就是想和你说,我想出趟门,成吗?”,总得给自己找个台阶收场,随口就编了个烂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