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小爷现在脸色格外阴沉,赛过外面的疾风骤雨……
“你从哪个阴沟里蹦出来的?”,打从出了老太妃宫门,他十四爷就一溜烟不见了踪影,怎会在这个节骨眼,又跟写好的唱本一样,突然冒出来。
“啧!不会好好跟爷说话,是怎么的?什么叫阴沟啊?!我都跟着你半天了,就走在你身后,路过的奴才全看见了,唯独你不知道,长着那么大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纯摆设?!”,果然,他虽口口声声称自己是爷,可我总觉着,他就像个刁钻的丫头,嘴里从不肯吃亏。
“我就一句话,你给我听好了!明儿你去跟老太妃说,身子不舒服,要回府里养着,听见没有!”,他将我挤到假山洞的角落里,再无退路可寻。
“那不是骗人吗?我明明好好的……”,后来我发现,自己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危险近在眼前,还毫不自知。就像现在,明知他情绪不对劲,还傻兮兮的笑着打马虎眼。
“我叫你怎样做,你就怎样去做!哪儿来那些个道理?谁让你不听话!”,他猛然将我手腕扣住,撞到后面的山石岩上,再加上他攥的紧,整个手臂都在抽痛。
“那……,那我现在就是好好的!突然这样说,老太妃何等精明?她才不肯信!再说,我在宫里住了这么些日子,都没见你开口要我回去,今儿又何必火急火燎的?”,自己虽是反驳埋怨,可总显得底气不足。十四的脸色冷若冰霜,外面的雨势,听起来也愈发急迫,假山洞光线幽暗深邃,让人心慌意乱。
忽然间,两人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我的手腕,此刻还被他扣在山石岩壁上,动弹不得。对于我刚刚那句脱口而出的抱怨,他既没有发脾气,也未曾辩白,只冷冷盯着我的脸,好似陷入某种思绪之中,让人半点也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十四,这样冒然说谎不妥,等我过两天,想个周全的借口……”,心中忐忑不安,说出的话也踌躇迟疑,恍然间,似是懂得了他的用意,所以眼下,尽量找个周全的法子,先把这位爷情绪安抚下来。
“过两天?你还想过几天?找不到借口是不是?”,他从方才的沉默中抽离,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可我总觉得,他在生气,生很大的气。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突然被他猛的拖住手腕,从假山洞中,拽到瓢泼大雨之下,冰冷生硬的雨滴,密密麻麻砸到脸上、身上,两个人毫无任何遮挡,没片刻功夫,都被淋了透湿。
我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望着他,不明白此举,到底用意何在?他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神情漠然,脑中空白发懵,暴雨滂沱中,两人怔怔相对无语……
“这回有借口了,是不是?你回去就说,淋了雨不舒服,听见没?听话,我就说这最后一次,乖,我舍不得和你发脾气,别让我起急……”,他突然笑起来,露出藏在嘴里的两颗尖尖虎牙,孩子气十足,就好像成功制造了一场恶作剧。
狂风怒吼,雨幕茫茫,满天飞舞的雨水令人连眼睛都难以张开,那个滋长在我心里的他,面目渐渐模糊起来……
“好了,不用盯着我看,淋够了就快回去,记着我的话。”,他扶着我肩膀,往假山后的回廊推了推。
“十四福晋,奴婢……”,转过头,果真是老太妃的宫女,拿着伞过来寻我,见模样如此狼狈,惊得目瞪口呆。
我赶忙迎上前去,宫女姑姑替我将伞撑开,猛然想起,那个金枝玉叶,是不是还留在雨里?可一回身,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纵然在心中嗔怪,他如此不管不顾的任性妄为,可又总也放心不下,十四小爷这样湿漉漉的到处乱跑。
宫女姑姑苦口婆心,恳求我先跟她去沐浴更衣,奈何我却执意坚持去找十四,幸好主子、奴才身份有差,她最终也没能拗过我的意思,只得悻悻独自回去复命。也不知我们刚刚的行为,被她看去多少?
撑起伞,一路朝西华门找去,没走多远,就看见十四小爷急匆匆的背影。果不其然被我料中,以他那讲究的个性,才不会顶着这副透湿狼狈的模样,到处乱跑,必是要先回到府里,收拾整洁妥当。所以,往出宫的方向寻他,那就对了!
“哎,等等,回来!”,我加快脚步,紧跑几步,伸手抓住他的袖子,追得太急,气都喘不过来。
“你怎么还不回老太妃宫里去,跟我干什么?”,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跟着出来,颇为诧异的上下打量着我。
“我能干什么?傻子!胡闹也要有个限度,落汤鸡似得的在宫里乱跑,回头被娘娘知道,叫你好看!”,嘴里虽忍不住对他一通数落责骂,可还是拿出怀中的手绢儿,一点点把他脸擦干净。
他默默不语,只怔怔的看着我给他擦脸……
“一会儿赶紧回府里,千万别在路上耽搁,叫他们伺候你洗个澡,换身衣裳,喝杯姜茶,仔细别得了风寒。”,手里忙着给小爷擦脸,还要想着嘱咐这些有的没的,也不知他傻愣愣的,到底听进去多少?
“成了,我不碍的,你赶紧回去,记着我的话。”,他一偏头,躲开我正为他擦脸的手绢儿,情绪似是平和下来,可话里头的警告意味,仍是不容你去质疑。
“我……,我送你到宫门口,这雨还下的不小呢。”,我把手绢儿收起来,推着他胳膊往前走。
他没有反驳,轻轻打量我几眼,两人并肩朝宫门口走,雨势渐微,时不时,就会有阵阵冷风吹来。身上的衣服透湿厚重,着了冷风,更感觉寒意逼人,猛然打了个冷颤,跟着就是个大喷嚏。仰起头吸了吸鼻子,无意中瞥见旁边的爷,瞅着我目瞪口呆。
“不会吧?!你不会这么不争气吧?!赶紧回去,回头真得了风寒。”,他的神情既好笑又鄙夷,好笑在嘲笑我是不争气的弱苗病秧。还凑过来用手背探探我额头,满腹不屑。
“干什么!怎么我就不争气了?我没事!倒是您,十四爷,皇上娘娘的金枝玉叶,娇贵无比,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听见没?!我们这等平民草芥,怎样都不要紧,您得了风寒,那才是大事儿!”,他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让我愤懑难平,就好像眼前的后果,全是我自找的,他却毫无责任,最可气的,他还敢瞧不起我!
“你胡说什么呢?还没伤寒,就开始说胡话。”,他笑的不以为然,大步朝前走。
顺保在内宫门附近等他,看见我俩的狼狈相,惊诧的合不上嘴,又不敢开口询问,只好默默伺候十四上了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