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设在北海的画舫斋,轿子行至东边陡山桥附近,自家的轿夫与下人,就不能再跟着进去了,只能候在这里,里面的自会有太监接应。
锦云刚替我掀起轿帘儿,一抬眼就十四正靠在对面园中的假山上。谁知等我刚要走到他跟前儿,他却一言不发,转身就快步朝园内走了,结果我只能小跑的跟在他后面。他是人高腿长,穿的利落;我却满身珠翠花盆底,哪里能跟上如此快的速度,渐渐就有些吃力。
“我说十四爷!您等等我,我实在是跟不上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恳求着前面那位头也不回的小爷。“你能不能以后别叫我十四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丫鬟呢,你看上次那些人!”,结果他倒是站住了,可转过头说的,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陈年旧事,还一脸的不乐意。心里明白他指的是之前,他和娇雪大婚那天,来府里道喜的那些宗室子弟们,与我说的猥亵玩笑话,我都已然快忘干净了,没想到他到现在还别扭着无法释怀。
“那我叫你什么啊?”,这人年纪不大,讲究可不少,皇上的儿子,都这么事儿!气氛骤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静,“要不就叫十四得了!”,“叫声爷听听!”,我和他的声音同时兴奋的响起,但听到彼此的提议后,两个人瞬时又都郁闷的将面色阴沉下来。
“十四,我走不动了。”,叫什么不要紧,关键是我实在已经精疲力竭了。“你叫我声爷,我就背着你走。”,他饶有兴味的看着我,一脸趁火打劫的坏笑。“爷,您背着我吧!”,我叫你夸下海口,现在看你怎么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背着我一路走到皇上、娘娘面前。情势一下子逆转,变成我得意洋洋、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人啊,就是不能随便说大话。比如眼前这位小爷,满脸为难,不知所措。无奈何,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况且自己还是个一言九鼎的男子汉。“我带你走近路过去,好不好?”,憋了半响,他终于开口了,慢慢半蹲在我面前,眼里全是祈求。
此刻,我的内心已经乐的快要沸腾了,叫你刚刚激我,叫你刚刚趁火打劫,现在自己食言,知道放低姿态求我了。“咳咳!那好,十四你就去前面带路吧。”,故意装作一本正经,伸手冲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愤愤难平的看了看我,心里一定觉得我很小人得志,但又有苦说不出,只能乖乖的带着我绕进一条隐蔽的石阶小路。虽然他速度放慢不少,可这个所谓的近路实在太遭罪了,沿小石阶蜿蜒上山,再绕过层层假山,途中很多长满青苔的泥泞路,好悬没把我摔下去。还好十四及时将我拉住,不知他是不是不好意思这样亲近,等我刚一站稳,就将手迅速放开了。
绕过几座较大的假山群,眼前出现两间带回廊的厢房,正中破旧的小牌匾上,写着‘听雨轩’三个字。十四就跟没看到一样,仍是满不在乎的闷头朝前走。我伸手猛的拽住他袖子,一把将他拉到假山后面蹲下来。“你要干嘛?”,我突然起来的举动,把他吓了一跳,瞪大眼睛使劲看着我。轻轻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先别出声。
“听,屋里好像有人说话……”,我小心翼翼的探头向外张望了一下。结果我话还没说完,他就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有人怎么了?!爷还怕……”,站起身来,抬腿就要往出走。我赶紧又将他拽回来,“别嚷嚷了!爷什么啊爷,我听着屋里的声音,怎么那么耳熟啊?现在这个园子里,哪个男人不是爷!”,伸手推了他一下,继续竖起耳朵仔细听。
很快的,十四也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了,将耳朵凑过来和我一起听。屋里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能分辨出是一男一女,“爷,您把我想的好苦啊……,想死奴婢了……”,那女人在撒娇。“你这话说的,我这不就看你来了……”,紧接着,屋里那男人就开始恶心虚伪的安抚!一听就是个薄幸寡情的骗子!
听着听着,忽然感觉十四离我太近了,呼吸一下下的扫在我脖子上,弄得人怪难受的;再加上此刻的暧昧气氛,大气儿也不敢出,愈发别扭窘迫。正胡思乱想,屋里却传出了非礼勿听的声音,傻子都知道在干嘛……
赶紧转头看了眼十四,他还在紧皱眉,聚精会神的听,应该是在琢磨这屋里人的身份。可我就是觉得尴尬,用手一下子捂住了他的耳朵,阻止他再听下去。可谁知道,这个无心的举动却让他反应异常激烈,一下子就把我的手给拽下来,“你干嘛突然碰我耳朵!”,只见他从脸一下子红到耳朵根儿,瞪大眼睛的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被他的反应弄的有些莫名其妙,“那你干嘛听的津津有味的,这能听吗?”,说完朝屋里指了指。我这一指,让他的脸彻底涨得通红,“谁听的津津有味了?我是觉得屋里的声儿是听着耳熟,是谁来着?”,使劲白了我一眼,低下头用手指摩擦着下巴,陷入沉思。
突然,他抬起头使劲盯着我,难不成想起是谁了,我满脸期待的等着答案。可谁知,他却是伸手将我的耳朵给捂上了,“你把我耳朵捂上,那不就成了你听了?不成!你不能听!”,原来他琢磨半天,就想出个捂我的耳朵,让人白兴奋了。我使劲往后仰着脑袋,想甩开他的手,他却是一直不依不饶。
正打闹着,屋里又有了新动静儿,好像是完事儿了,两人赶紧闭上嘴,缩在假山后面。听脚步声,马上就要走到门边儿了,十四拉起我,撒腿就往山下原路跑。等跑到一半儿,我俩借着墙几脚的位置,往回头儿一看,居然是让我心惊胆战的太子!
此刻,他穿的正是代表身份的明黄色,怀里搂着一个衣饰华丽的女人,似在温存惜别。看那女人衣着背影儿,既不是宫女,也绝没可能是我之前见过的太子妃。眼瞅着太子就要下来了,十四拉起我继续跑,等到了山下,又跟着他拐进另一条路,才算是脱离了危险。彼此气喘吁吁的相互看了对方一眼,这算不算是无意中发现了大秘密……
跟在十四的身后,往画舫斋方向走,一路无话。无意中想起刚刚的情形,发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个比太子的私情,更有意思的秘密,原来十四爷的耳朵碰不得。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转头看着我,一脸莫名其妙。可他越是疑惑不解、无辜发傻,我就越止不住笑,只能无力的冲他摆摆手。“你看见他,干嘛这么高兴?”,他一说这话,让我顿时冷却下来。“我看见他有什么可高兴的?”,狠狠剜他一眼,说话就会哪壶不开提哪壶,让人生气。“那你笑成这样是为什么?”,难道他真不知道我在笑话他吗?还是睁着眼装糊涂。“我啊,我是因为看见你,才这么高兴的,你居然都不知道?”,结果他一下子就手足无措的愣住了,看来不把他说到哑口无言,他就不知道善罢甘休。
画舫斋眼看就在近前,拐过弯儿,在廊下看见前边儿走着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