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呢?差点被我的马踏死的孩子呢?”,他的表情颇为得意。见我有些窘迫,气势更加强硬起来。“哼,你救了人家,人家却不见得领情,跑的比兔子还快,傻瓜。”,他态度颇为自得,更可恨的是又习惯性的将下巴冲我一扬,眯起的眼睛满是得意。“那,那还不是因为人家怕你这种仗势欺人的富家子弟报复,先躲起来了。”,虽然我心里也有些怨恨摊主父子的不仗义,但此时绝对不能软弱下来。“你说谁仗势欺人?”,没想到他听了这个评价,意外的认真在意,脸色都阴沉下来。“小主子……,该走了。”,后面侍卫摸样的男人向前一步,在骑马少年的耳边压低声音警告着,示意他不要再和我废话了。
“闭嘴,我今天非要和他说清楚,谁在仗势欺人?”,他一步步向我走来,人小小的,那种压迫的气场却大的惊人。“我……,我就是觉得他们是因为怕你仗势欺人才跑的。”,不知为何,我的气势很自然的软弱下来,暗恨自己不争气。“怕我仗势欺人,我若仗势欺人还轮得到他们跑?哼!以后不许随便乱说话,听见没有。”,随着我态势降低,他却逐渐升高了音调。“哦,你怕你家里知道吧?”,听他话里的意思,我一下就明白了,肯定是八旗的世家公子,或者宗室子弟。明显家规严过王法的那种,所以提到仗势欺人,他就很敏感。“成了成了,我知道了,你走吧。”,冲他挥挥手,不想再无谓争执下去。“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到底还是觉得我仗势欺人是不是?”,他仍然想在这个问题上争出个子丑寅卯。“小主子,该走了!”,侍卫已是一脸焦急,又在苦口婆心的劝他回去。“你闭嘴!”,他根本不听,仍是气势汹汹的盯着我给答案。“我就是觉得你仗势欺人!”,我的答案只有这个。“你再说一遍!”,他显然已经陷入一种恼怒的情绪。“小主子……,该走了!”,侍卫还在规劝。我觉得我们三个陷入一种可怕的轮回之中,这样下去仿佛没完没了。
“啪!”,我们三个这厢还在无休止的争论谁仗势欺人,却只听得身后破败颓然的废弃院落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嘴巴声。刹时让我们三个人都住了嘴,愣愣的陷入一种空前的沉静。
“嘘,别说话。”,冲着骑马少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快步窝到墙角看看什么状况。“你又多管闲事。”,不知道什么时候,骑马少年也窝到我的旁边,伸着脖子往墙里看。“小主子,我们该走了……”,那侍卫很有意思,他虽然还是在规劝他的主子,却不自觉的跟着压低了声音,人也凑过来和我们一起往里看。害的我差点笑出声来,回头好笑的看了他一眼。骑马少年看我在笑,似是觉得有些丢脸,用手肘狠狠的拱了侍卫一下,让他离自己远些。
“哎,你说,这男的真不要脸,干嘛这么狠打这个女的?”,那墙的裂缝不大,我们只能透过仅有的缝隙闭起一只眼睛偷窥。墙里的男人在狠狠打一个女人,两人穿着皆是很华贵,隔得太远看不清面貌,只能依稀辨认出轮廓外形,两人年纪相仿。那女人也不还手,只是嘤嘤的在低声哭泣,不禁让人觉得有些楚楚可怜。“你管人家呢?人家是两口子打架,轮得到你闲操心吗。”,骑马少年为这两人的关系下了定论,虽然他唾弃我多管闲事,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一直推搡着我,争抢那个仅有的墙缝。“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么了?这叫侠士所为。”,我对他那种随便盖棺定论的武断态度很是不满。“哎哟,侠士就是管人家两口子家务事的?”,他边对我言语嘲讽,边拍着手上的尘土,似乎是有离去的意思。
侍卫看他要走,也是松了口气,如释重负一般的笑着将马牵来。“侠士,您自己处理别人打老婆的事儿吧,爷不奉陪了,后会无期。”,他可恶朝我笑着扬了扬手上的马鞭,便要翻身上马。“正有此意,不送!”,我心说我从来没有让你陪我,只觉得眼前这人无比可恨。
待我也正要离去,却听见墙里的人又说话了。“那法海好歹也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你找这样的东西糊弄他,你真当他是傻子还是怎么的?”,男人的声音不大,却有着很强的穿透力。似乎我和骑马少年都听见了关键字,皇上和法海。而他似乎比我还要激动,迅速弯腰从马上滑下来,快步跑到墙边,用耳朵贴着墙壁倾听。“法海是皇上的红人又怎样?他也终归是个男人,是个凡人,凭什么他就不会上当。”,那女人终于开口了,抽搐断续的讲出自己的辩解。“混账!你还有理了!总之……”,那男人似乎警觉起来,朝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之后又继续说下去,“总之,今天你先回去。明天下午三时,泰然药铺见。”,说完,便向右侧一个小门走去。那女人在原地留了一会,抽抽噎噎的擦干了眼泪,也从那个门离去了。
我和骑马少年目睹了这一幕,彼此面面相觑。“这事儿好像和皇家有关?”,我冲他说出我的质疑。“是哈。”,他点了点头默默表示赞同。“那我不管了,后会无期!”,冲他一拱手,转身要离去,听见皇家我就脑袋疼。“慢着!”,感觉手腕被他一把抓住。回身惊恐的看着他,本能将他手甩开,男女授受不亲。若说在余杭当我的二少爷也就算了,现下我还挂着皇子福晋身份,成何体统。
“哼,你又不是女人,瞧拉一下给你吓得。”,他似乎觉着我的反应过于激烈,脸上全是嘲讽的笑容。“有话说话,动手动脚干什么,我要回家了。”,催促他赶紧说完正经事,别耽误了我回家时间。“你不是侠士吗?刚刚那对儿男女明显要害人,你干嘛不管?”,他说的很是理直气壮,似乎天下不平事,都该我出手一样。“哟?你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这会儿替人家两口子操什么心啊?”,想起他刚刚的样子,不由得反讽了几句。“可他们要害的人,似乎是法海。”,提到法海,他的神情有些急躁。“法海?法海是谁?金山寺里的那个和尚?”,我对法海这称号的全部印象,都来源于余杭的地方戏《白蛇传》和明代冯梦龙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所以,这里提到法海,我很是诧异,那刚刚哭的女人是白蛇还是小青?书生许仙什么时候如此刚烈暴躁了,还动手的打人?
“什么和尚,胡说八道什么啊?法海你都不知道?”,他以为我在开玩笑,表情很是不可置信。“法海?法海就是欺负白娘子、哄骗窝囊废许仙的那个多管闲事的和尚呗。”,我说自己只知道法海和尚而已,他又不信。“白娘子和许仙又是谁啊?法海是三十三年的进士,当今天下闻名的大学士,你居然说不知道,太孤陋寡闻了吧!”,他似乎对我不知道有这号人物,而感到痛惜。“不知道,既然你那么崇敬他,自己去管好了。法海是坏人,他欺负白娘子,我不打算管他的事情,回见。”,冲他摆摆手,再次打算转身离去。
“别闹了,跟你说他不是坏和尚,他是大学士,是有名的文武德才兼备的好人。”,他焦急的又要上来拉我。“好人又怎么样?我又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我这回也有些恼怒,我和你只有一面之缘,凭什么要帮个陌生人。“你不是路见不平的侠士吗?”他说的理所应当。“我不是侠士,我是个平头百姓,目不识丁、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废物点心。你要帮老和尚,另请高明吧!”,什么侠士,这个人自我意识太强烈,直接把自己的意思强加给别人,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他似乎来头还不小,能认识大学士,看来身世不凡,还是少惹为妙,免得以后再遇到,认出我完颜滺澜的真身,说都说不清。“哎呀,怎么还是和尚?不成,你都答应我了。就这样,我走了,明儿下午三时,在他们说的那个药铺门口见面,不见不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仿佛怕我跑了一样,快步翻身上马。
“我是小人,你别打我的谱儿了,没戏。我不会遵守约定的。”,他以为他定了时间地点,我就会来吗?“明儿见!”,他坐在马上俯身看着我,满脸谄媚的笑容,一反之前的嚣张傲慢。“滚!”,冲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对了,白娘子和许仙是干嘛的?刚刚的那对儿男女啊?”,他似乎对这个又临时起了兴趣。“你读过《西湖三塔记》或者前明冯梦龙的《警世通言》里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吗?”,许是北方人不知道南方的传说故事,可这些书总该读过吧。
“没有,都是什么乌七杂八的东西。”,他又扬起头,眯着眼睛审视我。似乎我介绍了一堆大逆不道的禁忌之作。“你是吃饭长大吗?”,我怀疑这个公子哥根本就是笼子里金丝雀,纯良过了头。“爷是吃山珍海味长大的,你管得着吗!”,他应该是察觉了我言语中的讽刺,再次恼怒起来。“我懒得管,就知道你不是吃饭长大的。”,干脆转身离去,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
“明天!你!准时给我在那个地方等着!听见没有!顺便给我讲讲《西湖三塔记》……”,他本是语气严厉的命令着我,突然脸一红,自动消音了,仿佛很不好意思,低头策马而去。看着绝尘而去的马,所扬起的一阵阵风沙,忽然觉着,我这都是遇见些什么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