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根胳膊已经酸得抬不起来了,见到笋片递过来,勉为其难的往前凑了凑,就着他手,小小的咬了一口。
白嫩的笋片被咬出一个小月牙状,卞景春见她抗拒排斥的小模样,手仍旧保持递出的姿势,笑着问:“甜么?”
顾时茵本来的一腔热情已经被浇灭了,吧唧吧唧的嚼着笋片,她眼睛又亮了起来,仿佛又可以了。
“甜,好甜。”
春日的阳光不烈,小宫女白皙的脸蛋刚出过汗,给阳光一照,白里透红,看着很是娇俏。
她说甜,少年就盘腿坐到地上,接着给她削笋片。
十几块笋片下去,顾时茵刚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个甜甜的嗝,听见旁边人问:“还挖么?”
挖!当然挖!
顾时茵狠狠点头。
可是……
看见被挖断了都比自己腿还长的笋,小宫女小嘴扁了扁,转过去一个被欺负到了的表情,“殿下!”
嗓音黏糊糊的,带着点弱小又可怜的劲,卞景春从正编着的竹篾中抬起了眼。
小宫女的仙女髻在方才挥锄头时挥松散了,头顶两个小尖尖毛毛糙糙的,他伸手想给她顺顺,结果手刚抬起来,一个锄头就递到了面前。
“世子殿下,你是最棒的。”
卞景春:“……”
小宫女兴奋得抱着锄头半跪起来,卞景春哑然失笑,伸手拈去她嘴角沾的笋屑,顺道接下了锄头。
顾时茵惊喜的发现,少年不光长高了,力气也更大了,她只需拖着箩筐跟在他身后,专心当收笋的小可爱就可以了。
快日落的时候,笋挖了满满一箩筐,小宫女自然是背不动的,少年主动把箩筐背在身后。
顾时茵怕自己走的太慢拖他后退,就还像往常一样拉住他袖口,落后他两步,跟在后头。
袖袍里伸过来一只手,比她的小手大得多,少年的手掌炙热而有力,轻轻拉住了她的,把她往前带了两步,带到他身侧,与他并行。
手,一直没松开。
顾时茵仰头看了他一眼,少年背着箩筐,始终目视前方,表面看上去与以往没什么不同,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只有顾时茵知道,她抬头望向他的时候,牵着她的那只大手,明显收紧了。
小宫女欣赏了一会少年的冷峻侧颜,也不再看他了,接着蹦蹦跳跳的往前走,牵着他的手臂也跟着悠悠的晃动。
小径的绿草正发,枝头新抽出嫩芽,春日的晚风有种别样的清新,两人谁也没说话,手牵着手儿,踏着夕阳返回。
当晚,杨公公就率先收到了新鲜多汁的笋。
翌日,顾时茵拿小半箩筐的笋,换到了笔墨纸砚。
纸不多,墨锭是碎的,砚台跟卞绍京的那个没法比。就连笔也裂杆脱漆,不知是哪年的旧物,独独那笔毫,是上佳的紫毫。
这是顾时茵特意要求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习字什么都可以将就,但笔不可以。
杨柳儿以为是小姑娘自己想偷偷学书习字,原本给她弄了一支玉兰蕊,笔顶好看,只可惜是羊毫。
太后善书法,顾时茵前世常伺候笔墨,对此不可为不熟。
羊毫柔腴,确实更适合手腕无力的女子使用,若是男子使来,便是柔而无锋。
书字最重笔力,紫毫笔尖挺拔锋利,更适合男子。
顾时茵央求杨柳儿,这才把好不容搞到的新的玉兰蕊换成了一支叫不上来名字的旧笔,不过笔毫是照着她的要求,寻的紫毫。
据顾时茵所知,与卞绍京一样,卞景春也至今没入太学。
卞绍京是因为他母妃当年顶撞太后被打入冷宫,皇后顾忌太后,是以,除非太后或者皇帝发话,否则,皇后不会出这个头。
而齐王世子的情况则更复杂,但正是因为复杂,事情反倒变得简单起来。
只要齐王世子提出去太学,瑞乾帝绝对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给人留话柄。
卞景春只消一句话,没人会说不字。
其实,顾时茵有与他提过,可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看得出来,无论是李贵的‘示好’,还是皇帝的‘恩赐’,又或者是去向宫中‘讨要’,少年都极排斥,甚至极厌恶。
在顾时茵看来,少年十分聪颖,非不能也,实不要也。
他既不想要,她也只能作罢,但学业是不能荒废的,将来的皇帝怎么能胸无点墨呢?
春笋甜丝丝的汁液还在齿间回味,没几日,小宫女就带着换来的‘宝贝’迈进了枕水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