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茵要回去找鞋子,两人原路返回,还没到冷宫就被寻来的宫人截住了。
来的人是找顾时茵的。
不出意料,清早的事已经闹到了内务府。
宫女房的管事嬷嬷与阿姐都在阶下跪着,顾时茵走进内务府大堂的时候,竟然还见到了卞绍京。
难怪他今天没出来摆摊呢,搞半天是换路子了。
今早这疯婆子原来竟是卞绍京的乳娘,一直跟在冷宫里边伺候他。
难怪顾时茵不认识,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还没遇着卞绍京,等后来认识他时,他乳娘已经过世了。
乳娘一见到顾时茵,眼袋的横肉都抽搐起来。
像她这样的老宫人,主子的前途也就决定了她的棺材本。六皇子一出生母妃就不在了,她主动进冷宫哺乳就是瞅准了他皇子的身份,他将来一旦离开冷宫,她就能跟着鸡犬升天。
盼啊盼,总算盼到他长大,可整个皇宫好像都遗忘了这个人。
乳娘熬了那么多年,怎么甘愿放弃?
卞绍京虽在冷宫长大,却并未被禁足,远的地方不敢去,她便试探着叫他在附近多露露脸。说不定哪天皇帝皇后路过,想起来这么个皇子,她离开冷宫也就指日可待了。
乳娘昨日去给卞绍京送午膳,正瞧见一个小宫女拎着手炉蹦蹦跳跳的走了。
手炉是卞绍京的,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却不知为何被小宫女抱走了,她于是跟在小宫女身后去到了枕水苑。
她不知道小宫女去枕水苑那鬼地方做什么,但她‘福至心灵’,想到个馊主意。
快过年了,若是逮到这小宫女偷卞绍京的东西,人赃并获的送到内务府去,闹得阖宫都知道,六皇子,苦啊,都这么大了还在冷宫挨冻受饿,连个小宫女都敢偷他的东西。
等传到皇帝耳朵里,这事就成了。
打定了主意,乳娘开始给卞绍京说教,是赏的还是偷的不重要,只要他一口咬定是偷的,那小宫女就是死也逃不掉干系。
只要这事闹大了,他就再也不用去亭子里风吹日晒,往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乳娘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只是没料到被这小丫头狠咬了一口,平白无故受了伤。
她此刻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捏死这个小宫女,可偏要装得像个受委屈的,捂着包扎好的手,朝坐在上首的人哭诉:“李公公,就是这小丫头,她偷了我们六殿下的手炉,寒冬腊月的,老奴自己冻掉根手指头也不足为惜,可六殿下是龙髓凤骨啊,老奴拼死去讨个公道,哪成想,这丫头年纪不大,气性不小,把老奴的手指给咬断了。”
“李公公!”乳娘说着干嚎了一声,摊跪到地上,“一个小宫女都撒泼到我们六殿下头上了,皇上日理万机未必顾及得上,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六殿下做主啊!”
内务府堂上坐着个白胖的老内宦,当今宫里内侍的第二把交椅,副总管是也。
老内宦此时手里正捧着个烧金珐琅的手炉闭目养神,面目慈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好相与的。
“放肆!”老内宦嗓音尖细,猛地撑开耷拉的眼皮,喝道:“圣上夙兴夜寐,那是为我大周朝的万民谋福祉,岂是你个贱奴能置喙的?”
乳娘一听,吓得直拿头敲地。
在这令人厌恶的响声中,老内宦白了一眼,朝上边转过一张笑皱的脸:“六殿下,今日究竟是怎么个回事,老奴还是听您说。”
卞绍京再不济也是个皇子,理应上座,老宦官早修炼成精,不会在这档子事上出错,让人捏住把柄。
可这六殿下低着头,只知道看乳娘眼色的怂样,怕就是坐在龙椅上也不像皇帝。
老宦官一眼就把人看透了,可面上还维持着该有的敬慎,温和的提醒一声:“六殿下?”
卞绍京一听,差点从太师椅上滑下来,但乳娘昨天教了他一晚上,他进了内务府就是内务府里最大的,谁见了都得磕头叫一声六殿下。
想到这,卞绍京又慢慢坐稳了,拿出他编诗的劲头来,说:“昨晚我想寻手炉取暖,却发现手炉不见了,白日里只有一,一个小宫女去过我念书习字的地,想必是她,是她……”
卞绍京瞄向顾时茵,被她一瞪,欲指控的手短了半寸,嗫喏道:“是那小宫女偷的。”
底气短了下去,卞绍京索性转过头不再看顾时茵,一口气把话说完:
“乳娘替我不平,于是今早出门去寻,人赃并获,就是她偷的。”
内务府的堂上在这一连串抨击之后,安静了一会,老宦官长长的“哦”了一声,须臾,接着问道:“六殿下且瞧瞧,那偷窃的小宫女可在堂中,若是在,老奴即刻着人杖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