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甚清楚的视线里,他眉头越敛越紧。
一股温热从耳朵里急促的流出,顺着脖颈往下淌,顾时茵下意识的低头,立刻被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扶住了脑袋。
她听不太清楚,还挂着泪珠的眼睛模模糊糊的看见他口型,有点凶,大概在说:“别乱动!”
顾时茵呆呆的,不敢再动了,手臂被他架到肩膀上,脚也离地,顾时茵才意识到,卞景春把她背起来了。
少年的肩膀还远没有成年男子那般宽阔,但对虚弱的小宫女来说,既结实,又有力。
顾时茵趴在卞景春肩头,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哇哇哇的哭了出来。
血水浑着眼泪鼻涕黏糊糊的粘到颈侧,卞景春皱起眉,偏头看了一眼哭得稀里哗啦的人,到底是没打断她,继续往前走了。
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只,顾时茵被放下时才知道到了太医院门口。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话也说不利索,只站在门口朝卞景春摇头,他大概还不知道,太医院是没有太医愿意给她这样没有品阶的宫女医治的。
卞景春被她哭的烦,蹲下身抱着她腿拔萝卜一样把人挟了进去。
两人一进门,太医院里正当值的两个太医互相看了几眼,面面相觑。
小宫女脏兮兮的,一看就是刚被打过,宫里主子教训奴才比母鸡下蛋还频繁,打死个人也跟碎了颗蛋一样,不足为奇,太医们从不掺和这档子事,免得平白无故得罪了贵人。
其中一太医顺势走向医书阁,摸了本医书出来看,佯装什么都没瞧见。
另一个太医也想效仿,岂料被这少年一步拦住去路。
医书上说燕颔虎头,有英俊威武之相。
这少年本生得俊挺,奈何一双眉眼隐含阴沉暴戾之气,看人时平添三分寒意,小小年纪便如此,长大还了得?
宫里的皇子他常去请平安脉,却从没见过这位。
看他身上穿的虽是件小蟒袍,但到处破烂卷边,宫中年纪身世地位对得上亲王世子一捋,太医大约猜到是枕水苑的那位了。
惹不起,也管不着。
太医眼一眯,转了个身,老神在在的走到青铜三足熏炉跟前,暖起手来。
这熏炉重达百斤,立在地上有半人高,里头熏烧的皆是名贵药香,每日闻上一闻,都好似能延年益寿,又加之外在鎏金掐丝,摆在太医院中央,可谓华丽又养眼。
那日当值的两个太医大约做梦都没想到,本朝自开朝以来,太医院镇院之物,有朝一日会被人踩在脚下。
卞景春一脚就攀到熏炉顶上,居高临下,一把揪住那太医的衣襟,朝顾时茵站着的地方递了一眼。
意思很明显。
太医却显然不肯买账,只当他是个混孩子,耍耍狠罢了,量他不敢真造次,山羊胡一吹,冷冷道:“我朝太医不自降身价为贱民看诊,望世子殿下……”
“咣咚——”
据说头骨是身体最坚硬的骨头。
当最坚硬的骨头与青铜相撞,声音不可谓不响,响到连顾时茵都听到了。
此刻,她与太医院里另一位佯装看书的太医一样,吓得肩膀抖了一抖。
熏炉的药香里很快就掺杂了点腥味,气味也没那么高贵典雅了。
卞景春一手摁着不会自降身价为贱民看诊的太医脑袋,一脚踩着他肩膀,叫他动弹不得,阴沉的目光转向呆在一旁的另一位太医。
早闻齐王经文纬武,麾下追随者众多,谁能想到,齐王世子竟是一身的匪气,小小年纪竟就使出这等以命要挟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