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茵身上背着的布袋是阿姐拿废弃的碎布给她拼缝成的,斜跨在肩上,方便她盛东西。此刻背带被人猛的拽住,一股大力不由分说的把她往后掼。
昨日蓬松如棉絮的雪,过了一夜,被踩成又冷又硬的冰渣,她甫一摔到上面,手就割出了血。
顾时茵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只大手抓着她头发就把她提溜了起来。她被迫昂头,刚看见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孔,脸上就火辣辣的挨了个巴掌。
这老嬷嬷力气大的很,又仗着个子高,像是长久有气没地方撒,打完一巴掌不过瘾,抬手下猛扇了几下。
有一掌扇到顾时茵眼角,痛得她半晌睁不开眼睛,身上的布袋也被夺了过去,然后就听见骂骂咧咧声:“小贱婢,叫你偷东西,可让我逮了个正着吧。”
“六殿下的东西也是你敢偷的?”
六殿下?卞绍京,她偷卞绍京什么东西了?
顾时茵被推搡到地上,疼得捂住一只眼睛,看布袋里的东西被一样一样扔了出来。
先是油纸包的馒头,纸被扒开,两头馒头一左一右的滚进脏雪里,碎布卷好的木炭也被倒得横七竖八。
她今日还带了个针线包放在布袋里,卞景春衣角破了一个大口,估计是昨日爬树时刮破的,要是不及早缝,怕是越破越大。
针线包也被砸到脸上,顾时茵看见这老嬷嬷最后从她布袋里摸出手炉,见上头裹了个套子,粗鲁的伸手就想把套子扯烂。
从老嬷嬷动手到现在,顾时茵都没机会反抗,也反抗不了,只能由着她打。
眼下,她突然爬起来,抓住老嬷嬷的手腕,张嘴就咬了下去。她打不过,也够不着,本能的用最原始的方法。
撕咬。
顾时茵不知道前世的卞景春咬死宫人时,是不是也如她此刻这般发狠,恨不得把人咬烂了,嚼碎了,不见血,不见肉,绝不松口。
重活一世,小宫女骨子里已不是前世那个不谙世事的傻丫头,任卞绍京与顾珍珍,或者任何人,想怎么耍怎么耍了。
顾时茵的狠,一下子被激出来了。
老嬷嬷没想到小宫女一嘴牙尖利的很,咬住她不放,疼得她嗷嗷叫,她腾出另一只手来,摸到手炉就想砸死这小宫女,不妨自己脸上先一疼。
弹弓弹着石子密密的抽过来,老嬷嬷一时被从天而降的石子打懵了,拿着手炉的劲卸了一半的同时,偏了方向。
顾时茵只听见耳底轰隆一声巨响,像有一口钟穿透隔膜撞了进去。
下一刻,周遭连风都变轻了,老婆子的嚎叫声也变小了。
疼!
如密集的针往耳朵里刺,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
顾时茵在那一档子头脑空白,口,却依旧咬着没松,逆着身体的本能,全凭着一股劲,越疼,咬得越死,她要把穿心凿肺的痛都发泄出去,绝不让这老婆子好受。
直到咬下来什么东西。
顾时茵一屁股坐到地上,肩膀急剧的颤抖,大口喘出花白的气体。
眼前好像有石子落下,不知从哪飞来的,老婆子顾头顾不上手,又嘶又嚎的骂着。
五感痛到模糊,顾时茵听不清楚在骂些什么,笔直又短促的视线里,她只看见手炉也被扔到地上,顺着冻硬的雪骨碌碌的滚,昨晚缝了大半夜的小红花在雪里沾了泥污,都没那么好看了。
顾时茵迟钝的伸出手,想捡起来,手炉先滚到了一个黑色的鞋靴前。
那袍角的破口果然比昨日又长了半寸,几缕线条抽出,在风里一飘一飘的。
卞景春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低头瞧着地上的东西,雪打湿了半截的破布袋,被踩了两脚的馒头,还有一个不起眼的针线包,以及黑乎乎的被扔得到处都是的木炭,一样一样看过来,最后,看向坐在这一地狼籍中央的人。
顾时茵仰起沉沉的脑袋,与他对视。卞景春眉头正紧蹙,跟昨日叫她“滚”时一个模样。
被扯乱的头发在眼前乱飘,挨了巴掌的脸也火辣辣的肿起来,顾时茵一看见他,不知为何,忽然就被一股莫大的委屈攫住,刚才被打都没这样委屈,她伸手,原本想去捡手炉,不知怎么抓住了他袍角,仰着头,一抽一抽的呜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