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阶宫女未通传而入主人院,照宫规是要被杖责的,可看这院子也不像是会有宫人来通传的。
顾时茵向来谨言慎行,思量一番,她提起裙角,迈进一小步的同时,小声叫了下:“世子殿下,我……”
院子里原本轻微的“吱吱”的响动,因着她这一声叫陡然拔高了。
‘我来啦!’三个字没能说全,顾时茵刚探进个脑袋,就看见蹲在墙角的少年,和他手中抓着的……
那是…
那是……
顾时茵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小脚脚怎么迈进的,怎么悄么么的缩了回来。
算算时辰,已到午膳时间,照理说,应该已经有宫人来给齐王世子送过膳食了。
他左手上捏着的馒头,应当是准备吃的。
可是!
他另一只手上!
为什么还抓着一只老鼠?
脚趾抠紧,她最怕老鼠了!!!
“世,世子殿下。”
顾时茵弱弱的喊了一声,她原本想把粥放下就走,却见少年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左手馒头,右手老鼠。
顾时茵忍住一万次扭头就跑的冲动,身体全力往后退的同时,努力把食盒往前递出一点点,“我给你带了糜肉粥。”
说完,她梗着脖子偷偷瞄了眼他手。
嘤嘤嘤嘤嘤还在动,居然还是活的。
小宫女精致的五官都扭曲了,她闭上眼,小小声咕哝:“殿下,老鼠,不能吃的。”
卞景春抿紧唇,戒备的盯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宫女。
瘦瘦小小的,仰着脑袋看他时,露出一截脖颈,细白柔弱的样,他一下子就能割断。
顾时茵见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却没有要放下老鼠的意思,一面虚弱的往后退,一面又心生不忍。
她刚才隐约看见院角里有个竹编的笼子,里面,似乎还不止一只。
宫里必定是苛待他的膳食了,以后,以后她一定多给他送些好吃的来。
这般想着,顾时茵没留意到脚下,一个不留神踩到了碎瓦片,身体骤然失衡,她生怕把唯一的一碗粥也给打洒了,拼命托住食盒,任由半边身子摔进尖锐的瓦片堆里。
“嗷哟!”
手背划出几道血痕,顾时茵吃痛的叫了一声。
卞景春顿了一下,不防手上一松。
顾时茵惊魂才定,刚抱着食盒坐起身,就看见一团黑东西蹿到面前,等意识到那时什么时,她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嗷嗷嗷嗷嗷嗷……”
顾时茵两世为宫女的仪容仪态都扔掉了。
她丢下食盒,连滚带爬,一气呵成,连鞋掉了一只都没发现。
破木门一下子就被撞开了,她跑出门十几步,才气短的一边跑,一边回头喊:“粥,很好喝的,里面有,有肉粒呢,殿下,趁热喝啊,我,我,我走啦!”
音调一颠一颠的传来。
枕水院内,食盒的盖子刚好在这时滑落,几缕热烟溜了出来。
卞景春站在原处,看了两眼,没动。
老鼠大约也是饿狠了,嗅到香味,竟也不怕人,吱吱的往食盒边上凑,试图爬进去。
站在边上的人没理会,由着它往粥里扒。
吱溜吱溜的声响在过分安静的院子里诡异的持续了一会。
老鼠越吃越欢,后肢攀住碗沿,竟想往碗里翻,岂料一个打滑,骨碌碌一声,‘很好喝的,有肉粒的粥’,被打翻了。
白粥滚着星点肉粒,老鼠贪婪的追过去,接着吃。
猛地,地上的碎瓦片间起了一阵急促的挣叫。
卞景春捡起一块砖石,面无表情的砸了下去。
讨人厌的吱吱声瞬间消失了,枕水苑里一时安静得只剩青瓷碗与黑粗瓦片轻轻碰撞的声音。
碗碎了,‘很好喝’的肉糜粥迸溅的四处都是。
少年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央,沉默的看了一会,而后攀上院墙,爬上房檐。
冷宫的东边,天灰,草枯。
一个红色小斗篷一瘸一拐的蹦着,直到蹦成一个了小红点,卞景春才慢慢松开手里藏着的铁片,无意识的摩挲了几下尖锐的锋口。
这是一年前,他刚被送进这个院子的时候捡到的,他磨了好久,才磨得跟刀刃一样锋利。
它割断过不止一个人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