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复一年,竟还没见过他面。
她前世第一次见他,也是最后一次。
此刻看来,少年眉眼肖父,冷硬俊挺中掺了些许阴暗的疏离感,但还远不及她前世见到时那般阴鸷逼人。
脑袋仰得太久,小斗篷的帽子滑了下来,露出两个毛茸茸的小鬟髻。
卞景春拧起眉头,刚想走,就看见这个闯到他眼下的小宫女冲他笑一下,绽出一双小梨涡,而后低头不知道在翻什么。
“世子殿下,给你!”
声音甜甜的,带着股春絮般的温软。
一个酥饼朝他递了过来。
“肉馅的!”
特意强调了一声,仿佛是很重要的事情。
卞景春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这个小宫女前些日子坐在池边看杀人,吃的不知道什么糕点,今天又摸出一个肉饼?
见他不吱声,顾时茵昂头昂累了,往后退了几步,边退边说:“殿下,你不要爬那么高,万一摔着就不好了,这边偏僻,请太医都要老半天功夫……”
碎碎念还没念叨完,她再抬头,房檐上哪还有人?
顾时茵在墙下站了一会,没等到人再出现,也不知道他又爬去哪了,只好把酥饼收回小竹篮里,拿帕子盖好,放到枕水苑门口,隔着门朝里面喊道:“世子殿下,这个饼很好吃的,你拿回去趁热吃哦。”
卞景春本来都已经离开,不知听见哪个字,身形不由自主的顿住了。
等了一会,里面没半点声响,门外小宫女挥挥手说:“殿下,我走啦!”
直到红彤彤的小身影消失在冬日荒凉凄衰的风里,卞景春才重新站上房檐,垂眼望向门前。
片刻后,他熟稔的滑下墙壁,拎起小竹篮,掀开帕子,里面果然躺着两个圆乎乎的酥饼。
卞景春低头看了一会,伸手触了一下。
比他的手热。
也就热那么一点。
像被烫到了似的,卞景春嫌弃的甩手,竹篮与饼一同被丢弃了。
他不吃,他就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是热的。
这日,顾时茵回去之后,晚上兴奋得睡不着。
她也不知道兴奋什么,将来要做皇帝的又不是她,但她就是很兴奋,有种见到卞景春就想到卞绍京又要完蛋了的兴奋。
晚上做梦都咯咯的笑,小脚丫还翘老高,害得阿姐夜里给她盖了好几次被子。
接连几日,顾时茵都梦见卞景春马踏丹陛,将帝后卞绍京与顾珍珍活活踩死。
起初,看着很是痛快,但再往后看,帝后一死,接下来就是皇城血漫,新帝站在九阶之巅,屠城。
过于真实连贯的画面,好似前世的后续真的在眼前演绎了一番。
顾时茵这个人没什么野心,她重活一世也只想跟阿姐好好的活着,等到了年纪被放出宫,或许会嫁个老实人,平淡一生。
她也有设想过,如果在她已有所改变的前提下,前世仍旧重演,那她也不惧怕,她都死过一回了,还怕什么?
反正她提前知道了每一件事的走向,以她对卞绍京的了解,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真不是个能闷声干出大事的人。
没有顾珍珍的撺掇,前世许多事未必会是那样的结局。
如果形势真被逼到那一天,她一定要先除掉顾珍珍。
可除掉顾珍珍之后怎么办?
卞绍京的皇位是坐不稳的,不是什么废物都能当皇帝的。
卞景春若真是个暴君,那她岂不是又要被活埋???
辗转反侧,觉都睡不香了。
待到第六天,顶着黑眼圈起床的小宫女,默默立下一个大志向。
其实,顾时茵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秘密,没有人知道,前世,太后临终前给她留了一封保命的懿旨,无论将来谁即位,新帝要立她为后。
前世没等到她把懿旨公布,就被割了舌头扔去当营妓了。
这一世,如果太后还给她这个懿旨,她就嫁,卞绍京愿意退位最好,不愿意,前世他怎么对她,她就怎么还回去。
皇帝无嗣而崩,照例当从旁系亲王里择优过继。
卞景春辈分低卞绍京一辈,年纪也合适,只要他不当暴君,不屠城,她就弄封遗诏,传位给他。
然后,她做太后。
未来太后踌躇满志的想了一天,夜里再次垂死梦中惊坐起,万一卞景春做了皇帝之后,还是暴.政,还是嗜杀,还是要活埋她这个太后怎么办?
呜呜呜真是愁煞小宫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