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亭子里耽搁了一会,已快到晌午。
顾时茵深感在卞绍京这多待一刻都是浪费时间,拍拍屁股就走了。
梅花糕放久了就不好吃了,赶在午饭之前,还可以拿去给阿姐和嬷嬷尝个鲜。
顾时茵走的这条小道毗邻冷宫,夏日枝繁叶茂,很是荫凉,冬季则草荒树多,枯枝败叶踩在脚下吱嘎吱嘎的响。
独自走了一会,快到岔路口的时候,她鬼使神差的想起前几日落水的事情来。
确切来说,是上辈子落水的事。
那时她还小,对什么事都懵懵懂懂的,不像现在这般有着成人的思维,当时醒过来,阿姐问她,她也只哭着说是自己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如今想来,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那个池子她夏日里还去玩过,怎么会无缘无故掉进去呢?
顾时茵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十年前的事。
模模糊糊的想起,当时,她跑的很急。
可她为什么要跑呢?
脚下岔路分出两条小径,殊途同归,两条她都走过,都能走上大道回到内务府,她当时怎么就往池子那边跑了呢?
这个小脑袋瓜连着高烧两日,好像把前些天的事都烧忘了。
顾时茵想了片刻,没理出个头绪来,于是转了步子,再次走上通往池边的小径。
路到这里变得更窄,树林也更密,冬日枝头光秃秃的,满地狰狞的树影携着狭仄的风哨声,即便在正午,置身其中也十分的骇人。
小身板忍不住打起冷颤,顾时茵把衣襟拢紧,这个身体里的她已经不是六岁的小丫头了,不至于被那些有的没的吓着,可身体本能的反应不会骗人。
她隐约想起,当时已近黄昏,她好像,好像听到身后有什么怪异的声响,而后,就慌不择路的往这边跑。
刚想到这,见鬼般的,耳边真的传来了怪异的声响。
还是水声!
顾时茵提起裙角,悄悄靠了过去。
这条路走过池边,再往外走十几步就上大道了,这个时辰,宫人们都在用膳,路过的人不多,又有树影遮挡,算是隐秘。
若不是这般靠近,还真未必会发现。
蒋静正掐着房蓉蓉脖颈,把人往池水里按。
看到这一幕,顾时茵脑门一个激冷,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前几日去送珠花,临走前,只有房蓉蓉问过她要去哪,何时回。
年少懵懂无知,什么都告诉对方了。
房蓉蓉若是跟在后面吓唬她,把她往池边赶,那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一个六岁的孩子,想弄死真的很简单,她就是真淹死了,也查不到房蓉蓉身上。
这对姐妹,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毒!
顾时茵不知道她站的这个位置,房蓉蓉的脑袋从水面挣扎扑腾出的片刻,能否看见她,她只知,这个结果是她意料之中的。
只是没想到,蒋静下手比想像中更快,更狠。
还是那双冻得红肿的手,扼住房蓉蓉的脖颈,水花四溅里,瞧不出一点可怜劲,只叫人骨头缝都发寒。
除却挣扎的溺水声,四下阙然。
顾时茵在离得不远也不近的地方寻了一棵歪倒的树,不慌不忙的坐了上去,摸出兜里剩下的一块梅花糕,一边吃,一边看蒋静杀人。
前世,她十岁就跟在太后身边,耳濡目染,渐渐的,不管遇到什么事,她很少慌乱,便是前世最后被卞绍京与顾珍珍算计发配去当营妓,她也没有崩溃。
顾时茵觉得她身上这种过分的冷静沉着,可能是受太后的影响。
太后临危不乱,遇事总有法子,有一年边乱,三个小藩国联合起来造反,当年太后佐政,没有武力镇压,反倒是提出割二块地,送给藩国,以此谋和。
结果没多久,三个藩国互相打了起来,最后,谁都没分到太后割出的地,三个藩国反被大周吞并了。
那时顾时茵还小,太后抱着她,给她讲这个故事,说,这叫二桃杀三士。
顾时茵听懂了,也学会了。
别看池子不大,水却够深,够冷,顾时茵前几天才亲身体验过。
梅花糕才吃了一半,房蓉蓉已经没什么劲了,蒋静果然够狠,人已经开始往下沉了,她还不放心的绑了块石头下去。
没片刻功夫,水面已经平静的什么都瞧不出来了。
蒋静脱力的坐在池边,人紧张的时候,五感格外敏锐,就如此刻,池水刚安静下来,顾时茵吃梅花糕的声音也不算大,蒋静还是顷刻就发现了她。
一道杀红了眼的目光直勾勾的射过来。
视线相交,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动。
周遭寂静,小小的人儿坐在横斜交错的树影下,面不改色的吃着剩下半块梅花糕。
一边吃,还一边仰头看看日头。
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实在难以让人相信,她刚看完一场谋杀。
蒋静也不信,她实在太平静了,不是这个年纪的小丫头该有的平静,她明明前几日才被房蓉蓉装神弄鬼吓得掉进池里,就是身后这个池子。
所以,她应该只是刚到,并没有看到什么,否则早吓哭了。
想到这,蒋静悬起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不等她走过去,小丫头吃完了梅花糕,掸掉衣上的粉屑,先从树干上蹦了下来。
枯枝被踩得嘎吱,嘎吱响。
蒋静听得头皮紧了紧,眼看着小丫头下地后,神色如常的朝自己走来,她脸上也挂了几分笑,刚准备迎上去,就听她大喊了一声:“蓉蓉姐!”
心脏差点要跳出嗓子尖,蒋静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惊着了,一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又听见她鬼叫:“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