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有这么多的奏疏卷宗,朱由校顿感头大,时间对于他而言太宝贵了,今后像这种深埋案牍,整理各项精准数据的事宜,要聚拢一批值得信赖的良才去做才行。
至于内廷的太监宦官,朱由校连想都没有想过,内廷太监揽权过重,于社稷而言绝非好事。
带着这种想法的朱由校,遂开始御览眼前这些奏疏卷宗,在御前服侍的魏忠贤、刘若愚则站在原地,随时准备听天子旨意上前服侍。
东暖阁在此刻安静下来。
朱由校御览着一封封奏疏卷宗,原本舒展的眉头渐渐紧蹙起来,心底不知为何,一股怒意在酝酿着。
“合着到现在,朝廷累计拖欠辽的粮饷,尚有两三百万两的差额?”不知过了多久,朱由校眉头紧蹙,盯着手中所持奏疏,语气低沉道。
“是的皇爷。”
魏忠贤心下一紧,忙低首作揖道:“前不久,兵部有司转呈辽的奏疏,辽东督师孙承宗奏明辽事诸况……”
真是烂透了!
朱由校强压心头怒意,对魏忠贤所禀之言没听进去,他现在脑海里所浮现的,是历年加派辽饷数额。
万历46年征200多万两,万历47年征2000031两,万历48年征5200062两,天启元年征4456186两,天启2年征2916096两,天启3年征4659376年,天启4年征4245356年,天启5年征4992680两。
上述加征的这些银子,原本并不属朝廷既定征收赋税范畴,可就因为建虏以下犯上,造了大明的反,为了镇压建虏叛乱,才特意鼓捣出的新增税目。
“都加征这么多的辽饷,缘何单拨给辽的的粮饷,还存在这么多差额?!”朱由校眼神凌厉,看向魏忠贤说道。
“禀…禀皇爷。”
魏忠贤明显能感受到天子怒意,言语间带有几分紧张,磕巴道:“朝廷定下的辽饷是有这么多,可每年各地解递进京的辽饷实额并未达到预期,这期间有火耗、损耗等缘故,还有各地所生灾情截留……”
“好一个火耗,好一个损耗,好一个截留。”
朱由校猛摔手中奏疏,冷哼一声道:“只怕这部分辽饷,各地都不止征收到了,甚至还超额征收,只不过这部分银子都进了私人的腰包吧!”
扑通~
魏忠贤双腿发软,立时便跪倒在地上,而站在一旁的刘若愚,则把脑袋埋得很低,根本不敢多言。
有太多的事情,都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只不过没有人去挑明罢了。
朱由校太清楚其中的弯弯绕了。
大明的底层群体活得太苦了,除了辽饷以外,他们还要缴纳田赋、人丁税,此外还有各种杂税,乃至是服徭役,如此还没有算上各地私摊税目,最最关键的一点,是不管缴何种赋或税,都要以银子来缴,这便有了火耗。
火耗,乃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疾毒瘤!!
被重重大山压着的底层群体,在没有灾情、收成尚好的年景下,一年忙碌下来,可以混上几口干饭,都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倘若敢赶上灾年,别说吃地,不止名下几亩薄田会被贱卖,甚至活不下去的,还会卖儿卖女,被逼良为娼……
“有些事情该变变了。”
没理会跪地的魏忠贤,强压怒意的朱由校冷冷道,那凌厉的眼眸闪烁着精芒,有些事情在心底已有决断!
从万历46年起加征的辽饷,具体数额起起落落,则代表着大明在辽东地界的风雨表。
像万历47年的萨尔浒大战,万历48年熊廷弼稳住辽东局势,天启元年沈阳、辽阳等相继失陷,接任辽东经略的袁应泰畏罪自杀,辽河以东失陷,无数大明猛将与健儿或战死,或被坑死。
天启2年正月,受经抚不和影响,以广宁为首的辽西被攻陷,大明再度遭到重创,天启2年8月,孙承宗整顿关防,推进堡垒战术,以步步为营之策,稳步收复辽西失地,继而压缩建虏兵锋,天启3年9月开始修建宁远城,天启4年复锦州右屯前锋地……
每一项在辽地发生的事情,都代表着一笔笔辽饷,需要摊派到大明底层身上,从而落实到辽地,奈何这些年下来,辽东失地没有收复多少,可辽东时局却愈发艰难,这其中到底是何处出了差池?
大明在辽东的仗不能再继续这样打下去了,有些积弊与毒瘤若是不设法铲除掉,那大明只会被活生生的拖垮,相较于气焰猖獗的建虏,最令朱由校厌恶和痛恨的,是藏在幕后的那些硕鼠败类,倘若不是他们的话,大明断然不会是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