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幽深,女子的声音清晰异常,迟贞闭着眼睛,试图听出女子的方位,可左听右听,总觉得就在他们身后。
为免对方发觉,她不敢有太大的动静,一直紧贴着石壁。
女子絮絮叨叨,大约又说了半个时辰,声音才停下来,此后便再没有动静。
又过了一刻,身后突然“哗啦”一声,像是砖石摩擦的声音。
离他们最近的地方,有一块岩石,切面粗糙,突出岩壁数尺,刚好与岩壁形成夹角,能够藏住他们二人。迟贞想都没想,立马拉上褚南浔,顺着岩壁,往夹角靠过去。
几乎同时,洞里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就有微光照过来。
褚南浔侧头,看到一身白衣的迟贞在亮光下颇为显眼,于是往前一步,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和黑色衣衫,将迟贞挡在身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迟贞从褚南浔的肩膀上探出头,想一睹女子的面容。
“沙沙沙”,脚踩在粗砂上,发出微不可闻的摩擦声,迟贞全神贯注,余光里,一名身穿黑布绣花的衣裳的女子从岩石后走出,在那片不见光前面蹲下。
女子放下手中的篮子和灯笼,揭开篮子里面铺的布,在地上采了一把不见光,扔到篮子里面。
“几个老东西,我要让你们眼睁睁的看着宝贝,却一辈子也摸不到!”
女子说话恶狠狠的,手里不断地薅着不见光,偶尔侧过来的面容,陌生又可怖,即使隔了一段距离,迟贞和褚南浔也为上面的伤疤心惊。
这是一张他们没有见到过的脸,上面满布伤疤,有的是凸起,有的是凹陷,星罗密布,着实骇人。
女子薅了几大把不见光后,重新将布盖好,准备提着篮子走人。
“哎呀,差点把你忘了。”她放下篮子,从里面拿起了一样东西。
迟贞瞪大双眼,想看清那是什么?就听到女子又说:“六妹,咱们生死与共了二十多年,你可得保佑我呀!”
说完把手里的东西覆盖到脸上,然后又从篮子里拿出来一个瓷瓶,倒了些液体在手上,涂抹在脸的边缘。
做完这一切,女子一手提起篮子,一手打着灯笼,施施然往洞外走去。
侧面走过,女子的容貌已变得无比熟悉,迟贞张口结舌,那张脸,竟是与他们同时进寨的莲姑!
难怪她总是觉得莲姑面无表情,像个木头,原来这张脸根本就不是莲姑的。
迟贞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到面前站的褚南浔同样震惊,尽管如此,他二人也没有发出声音,一直保持安静的姿态,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随着灯笼的光越来越远,再也看不见,迟贞终于大口呼吸,“莲姑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褚南浔回头,眼睛里同样是迷茫一片。
“听她的意思,似乎与寨中长老有莫大的仇怨,那张脸皮十分逼真,想必就是那个六妹的,如今她采了这么多不见光回去,那些长老怕是有危险了。”
“你莫非还想出去救他们?”迟贞不悦道,“我虽然与他们没什么仇怨,但是从他们做事的方法来看,肯定与我不是同道中人,至于莲姑想对他们做些什么?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我可不想横插一杠子!”
在寨子里住了这么些天,迟贞早已经摸透了几大长老的底细。
十位长老中,蓝舍陀与涂青松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在寨中说一不二;而那位排行第五的钟长老,因为脾气火爆,时常被他们两个当枪使;至于排行三四的彭卫两位长老,则是居中的调和者,在寨中威望不高,事事都要听上面两位长老的吩咐,只有底下反对的声音多时,才会被蓝舍陀和涂青松推出来稳定局面,与傀儡无异。
下五姓长老则更不用说了,完全是为了平衡寨中势力选出来的。这也是为什么,在每五年就要献出一名圣女的时候,孔长老忍气吞声的原因,无非是自己没有权力,只能任人宰割。
上次在议事房时他们就见过了,上五姓长老大多是年长者居之,都是底下人选出的本姓中最具有威望的人;而下五姓的长老年龄普遍偏小,多在十几二十岁左右,一看就是由上五姓直接任命的,没有通过底下族人的推举。
也就是说,在整个峒蛮村寨中,只有蓝舍陀是绝对的领导者,涂青松是负责出谋划策的军师,是仅次于蓝舍陀的存在。
想通了这一节,迟贞自然不会去帮几位长老与莲姑争斗。在她看来,不仅因为这是峒蛮内部的事,她一个外人不便干预,也因为对方是狗咬狗,她不想无端惹上一身腥。
今日进洞的首要任务是不见光,既然最爱多管闲事的迟贞都说要歇了,褚南浔也不会自讨没趣,他摸黑捡起地上的火把,重新点燃递到迟贞手上。
“大事要紧!咱们先去采药,别的事出去再说。”
说完从怀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黑布,让迟贞在前面照亮,来到不见光前面。
有不见光生长的地方,全靠岩壁浸下来的水滋养,才长到了如今方圆不过四尺的模样,却已经被莲姑薅去了一大半。
不见光细嫩脆弱,必须整株从砂地里拔出,褚南浔小心翼翼,与莲姑留下的痕迹形成鲜明的对比。
“像她那样打猪草一般,带回去还有用吗?”迟贞冷不丁地问道。
“有用啊,”褚南浔随口应道,“只不过毒性大打折扣,顶多把人毒疯毒哑,但是毒不死人。”
“那岂不都像钟长老一样了?”一想到钟长老变疯发痴的样子,迟贞就忍不住好笑。
那天钟长老与涂青松,一个暴跳如雷,一个暗藏杀机,当真是演了一出好戏,要不是她技高一筹,先发制人,世上早就没迟贞这一号人物了!
刚进寨时,得知长老们没有为难蒙怀仁,迟贞还对他们心存善意,觉得他们一把年纪了,还在苦寻祖上宝物,实在是不容易。
直到他们对褚南浔见死不救,又想硬抢经书,迟贞才彻底明白,他们也不过是一群利益驱使的老狗,之所以把她师父放回去,无非就是想放长线钓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