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没考虑周到,寒冬腊月的,这哪是人待的地方?”看着陈四的尸体,褚南浔自责不已。
迟贞半点也不同情,“陈四能有今天,全是他咎由自取,待会儿崔恪要是敢说你,你就全推到我身上!”
崔恪是讲理的人,褚南浔倒不怕被怪罪,只是陈四罪不至死,他的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一番波折,二人最终把陈四的尸体从暗沟里抬了出来,然后在附近找到一副鱼尊派丢弃的担架,准备把陈四抬回船上。
近处有脚步声,赵人杰鬼鬼祟祟地,不知道何时跟了过来。
“你来干什么?”迟贞质问着,把担架搁在路边,“是不是皮又痒了,过来找抽呢?”
听到问话,身长近八尺的赵人杰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双膝跪地,不住哀求。
“两位大侠饶命,我赵人杰吃了熊心豹子胆,得罪了二位,还请二位饶我性命,我保证以后都不出现在两位大侠面前!”
胖大的汉子,硬是一点尊严都不要,在泥泞的路边涕泗横流。
褚南浔被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赵人杰又在弄什么玄虚?
“迟姑娘已看在你姐姐的面上饶过你了,怎么你还跑到这里来求饶?”
赵人杰抹着泪道:“我姐说,如果我不取得迟女侠本人的原谅,就打断我的狗腿,我姐那个人向来说到做到,你们就饶了我这次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要我原谅你也可以,”褚南浔摩挲着下巴,扫了一眼赵人杰壮硕如牛的身材,“这汴梁城的伙食可真好,你生得这般高大,力气总该有一把吧?这样,你帮我把陈四抬到船上去,我就原谅你。”
“那迟女侠……”赵人杰双眼瞟向迟贞,生怕迟贞说一句不行。
“迟姑娘也原谅你了,这件事我可以做主。”褚南浔笑道。
“那感情好,”赵人杰连连磕头,“迟女侠和褚少侠简直就是在世活菩萨,我赵人杰下辈子就算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二位的大恩大德。”
说罢直起身,准备去抬担架。
“慢着。”迟贞慢悠悠打断他。
“女侠还有什么吩咐?”赵人杰以为迟贞要反悔,赶紧又跪回了之前的地方。
“要我原谅你也不是不行——”迟贞摸着鼻头,张开的手掌刚好遮住上扬的嘴角,“你不是说要做牛做马吗?我看也不用等到下辈子了,择日不如撞日,你就做一回牛马,一个人把陈四背到船上去吧!”
“啊,这……”赵人杰还想再说什么,看到迟贞不悦的样子,只好把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不情不愿地将陈四负在背上。
人们常说“死沉死沉的”,是因为人一旦死去,就失去了意识,身体会不受控制地自然下坠,比活着的时候要重上许多。赵人杰资质平庸,武功也只会些花拳绣腿,再加上下雨过后的路面湿滑不堪,他背着陈四连摔了数十个跟头,才鼻青脸肿地回到船上,等放下陈四,已经累得气都喘不上来了。
这艘船因为装着人质,被温图藏在芦苇荡深处,没有他本人的指引,一时半刻还真找不到。
温图上岛前曾收买了很多船只,而此时,他就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另一艘船上,侧面躺着,连翻个身都做不到。
面对坐在身边、怒气腾腾的结发妻子赵天娇,温图在想,该怎样逃过这一劫?其他人都在人质船上,要想走,此刻就是最好的时机,他思忖着,沉寂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天娇,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咱们两个的感情难道还没有海深吗?你就忍心看我被他们杀死,而无动于衷吗?”温图顶着漏风的牙齿,决定以柔情打动发妻。
“自作孽不可活。”赵天娇扔下一句,就闭上眼睛,她怕说得多了,会忍不住心软。
“唉,”温图叹一口气,好似自言自语,“说起来,我温图也算岳州的人,没想到临了,还是回到了老家。”
赵天娇与温图成亲时间不久,她从没有听温图提起过以前的事,不由地偷听起来。
“我们温家,在潭州和岳州都有基业,家境殷实,子孙也都有出息,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会如此幸福地生活下去,可天有不测风云……唉……”
说到关键处,温图停下又叹了声气,赵天娇没听到下文,终于按捺不住。
“后来呢?你怎么不说了?”
“后来……唉,后来一伙强盗闯进了温家,将所有财务洗劫一空,还杀了温家上下七十几口!可怜我那刚出世的侄儿,还没满月,也被他们残忍杀害……”说到伤心处,温图痛哭流涕。
“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赵天娇急切地问道。
“也是我运气好吧!”温图叹道,沉浸在编织的回忆里无法自拔,“强盗杀完人后,一把火烧了温家,我当时只是晕倒,并没有死,被烟一熏就醒了过来,看到火光冲天,马上就要烧到房梁,我双眼一闭——”
“我本想就此死了,也好过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可一想到家仇未报,到了地下会被父母兄长唾弃,我又退缩了,于是用了平生的气力跑了出去,一路乞讨,辗转到了汴梁,只待发迹之后,就要回乡报仇!”
“你也是可怜,”回想起初遇时,温图穿得破破烂烂,在街上乞讨的情形,赵天娇的心变得柔软,“那时我爹娘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出身不俗,不是普通的乞丐,没想到你身上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温图见赵天娇有松口的意思,决心再拱一把火。
“谁说不是呢?我能活到现在,全靠岳父岳母火眼金睛,不然早就冻死在街头了!只可惜,岳父岳母好心把你嫁给我,我还没有为赵家留下一儿半女,就要死在这里。”
他说着,“呜呜”地哭起来,眼睛里盛满泪水,满含期盼地看着赵天娇。
“你真的有悔改之意吗?不是骗我?”赵天娇被看得心焦,决定再给温图一次机会,“如果是真的,我会向迟姑娘求情。”
“你可别向她求情!”温图立即阻拦,“迟姑娘最是绝情,也见不得别人腿软,要是知道我求你,肯定不会饶过我,说不定还会连你一块儿出气!”
“那可怎么办?”赵天娇犯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