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时是扬州惠通镖局的少镖头,自幼跟随父亲袁坚走南闯北,年纪轻轻就已经独挡一面。
大唐灭亡之后,神州大地四分五裂,扬州偏安东南一隅,极少发生战事,日子过得相对平和。
袁坚武艺过硬、心思活络,又擅长经营;袁时少年英才,颇有乃父之风。在父子二人的努力之下,惠通镖局的生意直达东南各地。
眼看周围的市场已近饱和,袁坚把心思放到了西、北两处。于是,派儿子袁时运送一车宝货,一路北上,到各处去拜码头,诚交江湖好友。
一路走过来都挺顺利,直到进入了南平境内,遇到一伙官军,满车的财货被劫掠一空,镖师随从也被充了军,只有袁时侥幸逃脱一劫。
南平处在各国夹缝之中,是南北往来的必经之路,每逢南方诸国向中原朝廷进贡物资,南平国都会从中横插一脚,劫为私用。
从第一代南平王高季兴开始,之后的继任者也都奉行此项国策。
流落硖州的袁时,一贫如洗,连吃饭都成问题,更不要说回到两千里之外的扬州。
想去当街卖艺,又拉不下这个脸,摸着空无一文的袖袋,袁时不由地望天兴叹。
走镖的算是黑白两道通吃,思虑无果之下,袁时决定铤而走险,干点□□干的事。
他从靴子夹层抠出了一片小巧的金叶子,小巧到只有拇指盖大小。
这片金叶子是袁时无意间得到的,觉得有趣就一直带着,遇到官军时偷偷塞进了靴子里。
袁时用仅有的一片金叶子,购置了一身还算满意的行头,和一柄匕首。
随后,扔掉身上快露腚的旧衣服,把匕首藏进靴子,寻摸着在哪里下手。
眼前的翠红楼就是个好去处,人来人往,生意兴隆,积存的嫖资定然不菲。
现在还太早,袁时决定等入夜之后再来,那时候的客人多是来过夜的,人多且杂,关起门来,就算闹出再大的动静,也不担心会有人闯进来。
时间一到,袁时走向翠红楼,从进门伊始就东张西望,装得像一个初来乍到的生客。
妈妈在一众恩客之中,“慧眼”识冤大头,不消片刻就来到了袁时的面前,殷勤问道:“公子想找个什么样的?”
袁时左手摸着耳垂,低下头,看起来有些难为情,“第一次来,要个……柔弱点儿的。”
妈妈脸上写满了“我懂”两个字,径直把袁时引到二楼,然后在一个门口停住,道了声“小蝶接客了”,就把袁时推了进去。
小蝶正在梳妆打扮,房间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公子,穿着一身笔挺的新衣,衬得模样极为不凡。
她暗暗打量,心下十分满意,觉得比昨晚那个脑满肥肠的骟猪佬强太多了,不由地将纤纤柳腰摆起,迎上去,顺势挂在袁时的肩上。
二人坐下,袁时听到屋外的妈妈走远了,收起脸上的笑意,自靴中掏出匕首,磕在桌上,“把值钱的都交出来,识相的饶你不死!”
前一刻还是如玉檀郎,后一刻就成了索命阎王。
不管怎样,保命要紧,小蝶抖嗦着从床下取出来一个黑色匣子,里面是她积攒了几年的首饰。
袁时打眼一扫,不值几两银子,怒道:“还有现银呢?快拿出来!”
“哪有现银啊!”小蝶开始哭穷,“那都是要上交给妈妈的,就这几件首饰还是我偷偷藏的呢……”
袁时仔细观察小蝶的一举一动,觉得她虽然看起来害怕,却有条不紊,行为上也不见一丝慌乱,肯定是在撒谎,有必要震慑一下她。
他把匕首握在手中,对着墙边的梳妆台掷去,原本平平无奇的匕首,因为灌注了内力,硬生生将梳妆台切去了一角。
这一幕小蝶似曾相识,她极不情愿地走到墙角,抠下一块地砖,从里面取出了另一只匣子。
这只匣子的盖子上镶着几颗绿玉,单从外观上,就比那只床下的黑匣子名贵不少。
绿玉匣子是几年前的一位恩客送给小蝶的,那时候的小蝶正值青春年少,恩客原本是要为她赎身的,因家中正房闹事,最后不了了之了,打那以后,恩客也没有再来。
打开盖子,里面都是些值钱的金玉之物,袁时翻检几下,一个熟悉的东西映入他的眼帘,失声道:“鹊尾针!”
“针?”小蝶不明白,明明是一对金簪,怎么会被这个强盗说成是针。
“你从哪里得到的?”袁时的语气有些着急。
鹊尾针是迟贞给小蝶的酬劳,本来只有一根,临走的时候,迟贞觉得她做事还算踏实,就多给了一根。
小蝶一直以为是簪子,她觉得金的值钱,就放到了绿玉匣子里。
这件事肯定不能同眼前这个强盗说,他知道簪子的名字,八成和那个女人认识。
小蝶眼珠一转,信口胡诌,“我想起来了,是我一个远房表妹寄存在这里的。”
袁时有些不信:这分明是我表妹的东西,怎么会是你表妹的?我不记得有一个做窑姐的亲戚。
他心中疑惑不解,问道:“你表妹姓什么?”
小蝶哪知道迟贞姓什么?迟贞都没告诉她,只好接着往下编,“姓牛,从小憨的很,我们都叫她牛大傻子。”
果然不是亲戚,表妹分明是姓温的。袁时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又问:“你表妹为什么要把东西寄存在这里?”
“她本来是要投奔我的,我也是小本买卖,养活自己都难,就……唉,她也是可怜!”小蝶拿出手帕,擦了擦没有泪水存在的干燥眼角。
袁时装作没有看见,接着问她:“这可是纯金的,她有这个又何必投奔你?在乡下置换几亩田产,一个人也能过活。”
“这是她家的祖传之物,换出去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世人都看重祖业,小蝶对自己编的这个理由颇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