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百里阁。
昏暗的房间中一灯如豆,一个神秘人隐在珠帘之后。
他身披深色斗篷,上面连着漆黑的兜帽,将他的头部遮盖得严严实实。
兜帽投射的阴影之下,露出他病态发黄的下巴,被灯光映照得忽明忽暗。
珠帘的前面摆放着两张椅子,其中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佝偻着双肩,身体好似悬空般、拘谨地坐了半边屁股,一双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
珠帘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晦暗的肤色像是被人抽干了精气。
“你的事我可是出了大力,别忘了知恩图报啊,温图。”
神秘人薄唇轻启,发出了一道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声音。
坐在椅子上的人正是温图,此时他一脸顺从,完全没有了在向从阳面前表现出的运筹帷幄。
“那些已经出了头的武人该如何处置?”
温图的声音不复先前的阴鸷,显得小心翼翼,似乎怕因言语过重,而吓灭了眼前微弱的灯火。
神秘人像是在考虑,停了好一瞬。
“他们的事你不用管,我只是不喜欢有人碍手碍脚,你先帮我看好他们,等事情结束再放掉也不迟。”
竟然要放了他们,温图觉得神秘人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近人情。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站起身,两只手掌相互搓着,脸上浮现出谄媚之色。
“那我的解药,是不是……”
神秘人状似无意地捻起大拇指跟中指,摩挲了几下,然后屈指一弹。
一颗泥丸瞬间击中温图,在他刚刚直起、还未站稳的膝盖上炸裂,白末四散。
泥丸的速度之快,力道之大,是温图没有预料到的,他如断线的木偶一般,无力地坠回到原来的位置。
“按我的吩咐办事,事成之后,解药自会给你。”神秘人不愿多费口舌。
他的声音重若千钧,砸在温图发软的膝盖上,温图低着尚算灵活的脖子,忙不迭地点头。
“是,是,都听您的吩咐。”
温图忍着心惊肉跳,偷偷抬了一只眼,借着余光又道:“那您这次来……”
“我这次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让你去做,不过是来提个醒。”
神秘人看向温图,察觉到他神色无异,才道出了后半句,“迟三娘还活着。”
“什么?这不可能!我亲眼看到她被刘瞻那小子扔下水的,我们四个还在湖边等了好久,她是断断不可能生还的!”
神秘人的话让温图陡然一惊,他的膝盖像突然蓄满了力,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
在看到神秘人缓缓捻起的手指后,又识时务地,坐了回去。
“我已经见过她一次了,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神秘人的声音不怒自威。
“不敢,不敢。”
温图双手撒开,撑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然后支楞起半个身子,五官如被浆糊粘住一样,笑得一脸殷切。
“您如此的英明神武,怎么会……”
“好了!”神秘人不耐地打断他。
“一切就按你先前的计划进行,事成之后记得把迟三娘交给我。只要你乖乖做事,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话音刚落,一阵风起。
孱弱的灯芯终于支持不住,倒伏在灯油里,伴着青烟,发出滋滋的声音。
灯芯挣扎了几下,越陷越深,最后晃晃悠悠地,被吞噬干净。
整个房间陷入寂静,被等候已久的黑暗收入囊中。
温图脊背发凉,两只腿瘫软如泥,钉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四周静得出奇。
温图不敢起身,用余光瞥向珠帘后面。
一串脚步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踏踏踏踏”……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脚步像踩到了温图的身上,他的心也跟着绷紧。
“姐夫?”
房门自外面开了一条缝,一个五大三粗的人钻了进来。
“哧,哧”火镰撞击了几下,终于引燃了灯芯,灯光越来越亮,将房间从黑暗手中又夺了回来。
环顾四周,神秘人已不知去向,只有小舅子傻愣愣地站着面前。
看清楚来人,温图长舒了一口气,“人杰,是你啊。”
他撑着胳膊,缓缓地站起来,双腿因长时间保持紧张状态,而不自觉地发抖。
活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知道,坐着有这么难受。
赵人杰走过去,把温图架在肩上,问道:“姐夫,你怎么了?”
看着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小舅子,温图无奈叹气。
“人杰啊,咱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以后你做什么都要留个心眼儿,遇到不清楚的先问过我再去做,明白吗?”
赵人杰不知道,这个一向不好说话的姐夫,今天怎么转性了,开始为自己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