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贞从小就对毒药的抗性很强,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师父也一直没给她讲。
甫一入水,被寒气一激就清醒过来了,明白自己是被扔到了江里。
岸边一直有谈话声,药劲尚未散尽,迟贞不敢上去。
仔细倾听,能很清楚地听出是哪几个人,对付自己的人叫温图,这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她和温图素不相识,想不通他为什么这样做。
手脚尚有酸麻感,想要出水有些困难,岸上几个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迟贞只能屏气凝神,运起鱼息术往水深处泅去。
游得远了,岸上的说话声已经听不清楚,可能是离开了。
迟贞打算跃出水去,试探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无奈认命,调整呼吸奋力向前。
游了差不多有一炷□□夫,竟然可以站起来了,想来是到了陆地。
想到之前向从阳纠集门人给自己敬酒时的情形,迟贞在心里骂自己笨。
哪有这样敬酒的,什么歪瓜裂枣都来,百里阁就差扫地的和倒恭桶没跟我喝了!
昨晚走得太早了,应该多听会儿的,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惨。
“敢算计我,没想到我还能上岸吧,现在就去杀你个措手不及!”迟贞忿忿然道。
“有趣。”
一声轻笑,一个身姿挺拔的黑衣人,站在向从阳他们刚才站过的地方。
黑衣人伫立良久,直到迟贞往前移动,才缓缓离开。
迟贞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又觉得自己疑神疑鬼。
“许是听错了。”
* * * *
五月已是夏季,白日里炎热难当,不过百里阁地势很高,入夜之后水变得冰凉刺骨,迟贞一出水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摸摸索索地向前走了一段,听见前面有声音。
不会又是他们吧?迟贞心里打鼓,趁势往地上一趴。
现在打不划算,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养好了精神再说。
迟贞心里打着主意,趴在地上听一会儿,“毕毕剥剥”不绝于耳,好像是烧柴的声音。
大半夜的,他们肯定要回去睡觉,不会在这里烧火。
想到这里,迟贞站起身来,循着声响,慢慢地向烧火之处走去,走了一段,眼前有东西挡住了。
触手一摸,坑坑洼洼,很不平整,还有些硌手——是岩石。
“毕毕剥剥”的声音就出自里面,大约是个山洞。
迟贞小心翼翼地向洞内走去,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
隐隐约约地,好像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地上,一抹她再熟悉不过的颜色。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迟贞久违地又见到了红色,让她倍感亲切。
特别是在被扔到江里,一身狼狈地爬出水后,这种感觉越发地强烈,就像回家了一样。
这一刻,她突然不想让洞里的人知道自己是个瞎子了。
迟贞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向那个人走过去。
她想要伪装成一个眼睛正常的人其实很简单,她本来就眼神清明,只要对着什么地方说话,就朝什么地方看就行了。
这样真的很难看出她眼睛有问题,想当初,崔恪崔命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没有看出她是个瞎子。
* * * *
褚南浔在这个不见天日的洞里已经呆了五年了,他被灌了千足僵,四肢僵硬,没法动弹。
他是和义叔望鹤轩一起被关进来的,每天有人送饭,两班交替巡逻。
半年前的除夕,望鹤轩趁守卫松懈,到崖壁洞穴寻找逃生之路,一直没回来。
之后岛上撤了守卫,也不再有人给褚南浔灌千足僵。
药效减退,他现在可以爬到洞外了。
但是,他很少出去。
外面只有触手冰凉的湖水,纵然能看到对岸,宽逾百丈的湖面,也是他不可企及的距离。
褚南浔只有忍受不了的时候才会爬出去晒晒太阳,证明自己还能喘气,证明自己还活着。
不仅如此,他身上还穿着五年前华美的婚服,这是对住在逼仄阴暗洞穴里的他,最大的讽刺。
天可怜见,今天竟然有人来了,褚南浔上一次见到人还是半年前,而且今天来的人很明显不是送饭的。
是一个不认识的……姑娘!
尽管姑娘浑身湿答答的,像个落汤鸡一样,身上的泥浆也多得像刚洗完泥水浴。
就是这样的她,站在洞口,被洞外的月光映得格外明亮!
其实,初二晚上是没有月光的。
后来褚南浔才明白,那天的光,是迟贞自身的光,是一道能照亮他五年牢狱生活的光!
尽管迟贞自带光芒,她穿的一身红,还是让褚南浔感到不舒服,就像自己身上的婚服一样。
看到迟贞呆愣在洞口的时候,他莫名地,有些生气。
“怎么,你也是刚拜完堂就被送过来了?”
迟贞一愣,“啊?‘也是’?所以你穿的是婚服吗?”
她看不到,全凭瞎猜。
褚南浔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反问她,“很明显不是吗?还是你觉得不够红?不够艳?”
他觉得这个姑娘有些奇怪,这样的制式、这样的花纹,即使过了五年,颜色不复光华,应该也能看出来吧?
难道是自己太脏了?
褚南浔下意识地摸了下满脸的胡子,感觉还行。
又抬起胳膊,深吸一口气闻了闻。
好像也没有很臭,就是在地上蹭了不少灰。
他是有洗过的,上次还因为去湖边洗澡,腿脚不便差点淹死在湖里。
打那之后,他有一两个月没去洗了。
就一两个月而已,应该不是很臭,对姑娘也不算失礼。
褚南浔想着,挺直腰杆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