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漾一口气说完,字字泣血,掷地有声,甚至搬出了黎民百姓,可以说是直接向帝王施压。
因为此次事件往小了说是翊王心术不正,往大了说却是他在谋权篡位,没有哪个皇帝可以忍受身边之人觊觎自己的皇位,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他有把握可以扳倒翊王一党,即便不能要了他的性命,也定让其再无翻身之力。
元漾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他低垂着眼睑,再次拱手道:“儿臣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圣上明鉴。”
话音甫落,大殿骤然陷入了无尽的沉寂,梁文帝愤懑地看着地上之人,一言不发,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计划着对策。
少顷后,他狠狠推开面前堆积如山的一摞摞奏折,负手来回踱步,每走一步就要深呼吸一口气,如此来来回回走了数十遍,终于闭上眼睛,缓缓道:“太子此举有心了,孰是孰非,朕已知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会叫朕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若真如你所言,句句属实,容不得半分质疑,那便给朕一些时间来彻查此事,待真相大白,朕定给全天下人一个交代。”
身为帝王,他需得做出表率,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身为父亲,他却满是痛心疾首,后悔没有强加管教,才让长子做出这等有违祖制之事。
梁文帝虚脱般跌坐在龙椅上,挥手示意元漾退下,自己则疲惫地揉起了额角。
“还有一事,阿耶,请您听我一言。”元漾再次抬头,言辞恳切,紧张之下竟连尊称都忘了,滑跪着往前移了几步,忙道:“魏卿则此人阳奉阴违,人品堪忧,实在难当大任,容其留在朝廷,不过也是祸乱朝纲,且年初御花园阿回落水之事本就存疑,尚未真正调查清楚,是不是他有意安排还暂且不说,就这等结党营私,为虎作伥的佞臣,也不配招为公主驸马。”
最后,他恭恭敬敬行了个跪拜的大礼,道出那句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的请求,郑重地想给嘉回求一个恩典:“望阿耶收回成命,取消赐婚,还平宁公主自由之身,驸马人选容后再议。”
梁文帝听罢放下手,抬眸往元漾的地方望了一眼,“你兜转了一大圈,末了竟然不是为自己争取个好处,反而要替嘉回取消婚约?”
“她是儿臣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儿臣自然见不得她受委屈。”元漾道。
在这风云巨变的皇城之中,难得还有一丝纯粹的至亲感情,梁文帝欣慰地点点头,笑道:“你的请求,朕自会考虑,不过一切都得等她回宫再说,事关终身,免不得要嘉回亲自参与才行。”
说到这个元漾就有些心虚,眼下人距长安千里之外,如何能赶得回来参与定夺自己的终身大事。
他捏捏手心,额头开始冒起了冷汗,全然没了方才的义正言辞。
半晌后,元漾郑重地向上方磕了一个头,打算借此机会道明一切,把公主逃婚的事情和盘托出。但考虑到梁文帝对嘉回的宠爱,故而此事需要循循渐进,他暗自打了一通腹稿,这才慢吞吞道:
“阿耶,嘉回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此前为查明真相,避免魏卿则等人蓄意接近,儿臣便自作主张把嘉回送离了长安——”
说还未说完,梁文帝直接拍案而起,疾步走到元漾面前,一脚踹到他的肩胛骨上,力道之大,毫不留情,逼得元漾受不住打击,一个趔趄被踹翻在地。
“朕看你是活腻了,这么大的事情都敢自己做主,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你把朕至于何地!你眼里还有没有律法!”
一连几个质问,把元漾吼得几乎没有还嘴之力。
好不容易缓过神,捂着疼痛难忍的肩膀,元漾开始自顾解释:“儿臣知道此事不对,可事关嘉回的终身大事,便由不得儿臣多想。她留在长安一日,背负着的婚姻枷锁就多一日,且儿臣还没有查明魏卿则是否真的别有居心,倘若不小心暴露,惹得他狗急跳墙,以嘉回性命相威胁,那便是后悔都来不及了,阿耶!”
“此次计划,嘉回早就知晓,也是她最先告诉儿臣自己不愿意下嫁给魏卿则,要不然儿臣也不会铤而走险,故意放她出宫。这等违抗圣旨,一不小心还要掉脑袋的大事,儿臣便是有滔天的本事也不敢自行决断。”
“你当然敢,你本事大得很,仗着朕的宠爱肆无忌惮,平日里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朕是念极先皇后的脸面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替你收拾烂摊子,不然你当真以为朕不会治你的罪!”
骂也骂了,梁文帝这才记起来正事,嗤笑一声,道:“说吧,还有谁?朕不信单凭你们兄妹两人就能完成这么大的计划来。”
没有大发雷霆喊御林军捉他回去,说明梁文帝也是存了一点爱护的心思,元漾松了口气,缓缓道:“并无太多人知晓,儿臣,嘉回,太子妃以及御史台的姜大人,因为顾及到公主的名声,对外也只说她是在善兴寺为国祈福,故而百姓一概不知。”
他头垂得很低,拱手行礼时,左臂因为肩膀剧烈的疼痛只抬了一半,整个人显得又可怜又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