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外地百姓没有见过太子妃和公主出游,纷纷停下脚步,往两人的方向好奇地打量着。
慢慢的,人愈挤愈多,整个长街已经到了车马都寸步难行的地步,羽林军首领不得不亲自下车指挥前头交通,普通百姓哪里看过这等阵仗,只得肃立回避,等着车队安全行过,才继续赶路。
因为路上耽搁,一行人到达善兴寺时,已过了午膳时间。
太子妃和嘉回在寺里主持的带领下来到了事先就准备好的禅房,小沙弥随后奉上斋饭,拜会两人后离去。
宫人们收拾了一番各自住下的屋子,便开始整理起主子所带的行李,羽林军完成了护送使命,则要回宫向圣上交差,首领将军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吩咐十人留守在此,命令其务必照看好贵人安危。
用过斋饭,嘉回回屋午睡,等转醒后去拜见太子妃,却被宫人告知她已到大雄宝殿去诵经祈福了。
嘉回在房里等了一会,还是没有见她回来,于是自己推门而出,独自去前头寻人。
因为是午后休憩时间,整个大殿不见香客,寂静地仿佛只能听见落叶的簌簌声。
太子妃跪坐在蒲团上,双眼紧闭,双手合十,对着上方的镀金神佛,嘴里念叨着嘉回听不懂的佛家之词,而后跪地,起立,燃香,最后供奉上一盏新的长明灯。
看到此处,嘉回眼睛已然有些酸涩,长明灯乃为死去之人祈福,代表着无量光明,指引着死者寻找新的出口。太子妃故意撇开众人前往此处,应当是思念极了早逝的孩儿。
嘉回没有上前打扰,默默转身回房,誊抄了一份经文,放置在太子妃卧榻之处。
等到外间逐渐热络起来,太子妃这才捻着帕子缓缓归来,她眼角还是微红的,应当是哭过不久,她虽极力忍耐,但还是不难看出其中的哀哀欲绝。
嘉回不予点破,拿出早已备好的匣子,交到太子妃手中,再一字一句说道:“阿嫂,这里面放着两封书信,一封是给阿兄的,另一封是给圣上的,劳烦你一并带回东宫,并叮嘱阿兄必要时一定拿出来呈交给圣上,这是我私下准备的,如果真到了要拖累你们的时候,用这个可以叫阿耶心软三分。”
“你有心了。”太子妃缓缓接过,手指轻点上面的暗扣,温柔道:“此番虽远去,但你也不必过多担心宫中,圣上以宅心仁厚享誉天下,想来也不会为了一桩逃婚之事,就强要了东宫所有人的性命。”她点点嘉回的额头,浅笑道:“只要小公主平安顺遂,我们便也能无祸无灾,这桩事怎么看都是双赢。”
她把匣子细心收捡到贴身包袱中,转头对嘉回说:“明日你们出城时,务必在城门口停留些时候,去寻一个跛脚的将士,他受过我们吩咐,会在那里接应你们,届时由他帮衬,好助你们顺利离开。”
“阿兄说给我们准备了户籍文书,想来应该好过守卫这关吧。”嘉回问。
“保不齐那守卫里头就有见过你模样之人。”太子妃摇头道:“多准备两套方案总归是没有坏处,再说那户籍本就是作假得来的,万一被人查出来,你还没出门就被逮得个正着,那我们一番谋划不就白费了。”
嘉回转念一想也是,得亏太子妃思虑周全,要不然光凭元漾那一纸文书,还真是不足以有十全的把握。思及此,她更加觉得元漾配不上太子妃这般优秀女子,若太子妃身为男儿,必定会在朝堂之上将他比了下去,到时候谁听谁的还不一定呢。
“知道啦嫂嫂。”嘉回抱着太子妃撒了会娇,再陪着她逛了下善兴寺内最独一无二的藏经阁,等到两人都略显疲惫后,才慢慢回了居住的院子。
——
第二日一大早,还不等方丈出面,善兴寺里就围了数百人,其中不乏还有一些外邦之人,大家逮着功夫都想来凑一波热闹。
在寺庙的后山深处,无人注意到的偏僻角落,嘉回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粗布衣裳,偷偷避开扫除的小沙弥,直奔山下而去。
她一路胆战心惊,就连摔倒都不敢呼叫出声,第一次身边没有宫人,第一次违逆圣命偷跑出来,她比谁都要恐慌,可事已至此也容不得她害怕。
往前走,莫回头。这是临走时太子妃告诫自己的话,嘉回心里记得很清楚。
顺着山路一步一步踩下去,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她才艰难地走到山底。
宴绥站在马车旁,正一脸温柔地望着她,车辕前是姜文修,他一身车夫打扮,赶着来送他们最后一程。
嘉回仿佛有安全感加持,瞬间腿软走不动路,她眼看着宴绥,想要靠近却又觉得他离得那样远。
初秋的太阳比任何时候都要绚烂,大概是被这抹晨光照射的缘故,嘉回受不住眼前刺激,瞬间朝后栽去。
宴绥眼疾手快把她抱入怀中,等上了马车,确认嘉回只是因没吃早食而导致体力不济的短暂虚脱晕厥后,这才放心朝外唤道:“姜大人,有劳了。”
“无妨,坐好了。”姜文修甩动手中马鞭,大喝一声“驾”,于是马蹄轻抬,车轮吱呀碾过高低不平的路面,缓缓朝城门而去。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到达尚德门时,正逢官兵轮值换班。
姜文修勒紧缰绳,停罢,自顾下车,朝城门守卫而去。
守城军士眼神狠厉,对进出的车马严加盘问,若是没有通行的过所,便一律打回,不得进出长安城。
姜文修观察了一会儿,等着那熟悉的跛脚军官出现,才掩了掩头上的斗笠,小跑着上前靠近。
两人眼神交汇间,嘴角都露出了一丝旁人难以查觉的意味深长的笑容。